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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临世界之巅,是商业作秀,还是放歌生命?
2003年6月1日11:10  华西都市报

  5年前,一个小伙子进入《华西都市报》社,成为一名新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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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年前,因为采访,他接触了登山运动,并爱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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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天前,他成功地登上了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成为中国首位成功登顶珠峰的新闻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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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月29日,他和他的队员一起回到成都,成为成都市民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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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中午,他们将飞往北京,接受领导的祝贺和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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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是刘建,一位值得我们骄傲和自豪的同事。我们采访了他,并邀请了成都本土新锐作家骆平,让他们“面对面”,对刘建的非凡行为做一次深层的交流和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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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本报一级记者。1962年出生。国家运动健将。登山爱好者,最高攀登高度8848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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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平,新锐女作家,1976年生于四川成都,出版有长篇小说《真的爱你》、《锐舞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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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5月30日22:00-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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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点:成都玉林某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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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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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职业行为,还是借职业满足个人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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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首先祝贺你登峰珠穆朗玛峰成功,这次登山,是职业行为,还是爱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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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一半是职业,一半是爱好。这次活动是国家登山队第一次组织业余登山队攀登8000米以上的高峰,另外这次登山的有民营企业家王石,此次活动具有很大的新闻价值。1999年我第一次采访业余登山,接触了正规的登山运动,也喜欢上了这项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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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平:把爱好融入职业当中其实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很多人都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一个敬业的人可能会很起劲地工作,很起劲地赚钱,但他却不能够把自己的激情与真正的理想放在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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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你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宁可为职业牺牲,不可为爱好牺牲”。解释一下这句话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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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职业有一种使命感。爱好只是个人行为,可以随时做出自己想做的决定,爱好我可去可不去,但职业就不一样,作为新闻工作者,你就必须去靠近新闻目标。这次采访在珠峰顶上,当然也必须去。比如攀登“雪宝顶”那次,我就没有登顶,因为我去的时候,新闻已经发生,报道已经出来,没有登顶的必要了。这次正好,职业与爱好融合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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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平:但我个人的感觉是,很多时候,我们在拥有一份比较成功、比较有光环感的职业的时候,常常会忽略自己内心的声音,那些我们称之为爱好的、可以轻描淡写说出来的一些东西,也许才是我们真正的、潜在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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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从1922年到2001年间共有172人命丧珠峰,出发前,你也曾签下生死状,难道你不怕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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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登山有一种说法,“做万无一失的准备,要考虑到万一。”万一遇到,这也是探险运动吸引人的地方,不可知性和生命的挑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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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平:但你想过没有,因为你的职业和这种用挑战生命的爱好,万一有什么闪失,将会带给家人什么样的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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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这次攀登确实想到了这些,我想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呢?如果我死了,家里将是什么样子,只是作为一个画面在眼前闪过,我感到很自豪。我想那将是很壮观的场面,相信父母也会为我骄傲。也有悲伤的场面,但它并没有影响我前进的脚步。我所受的教育是英雄主义的教育,不停地有英雄主义在激励我们。即使有个三长两短,也是为了工作和采访。据有关部门调查统计,记者是高危职业。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要面对它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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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平:你让我想起非典时期的医护人员,明明知道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种危险,依然会义无反顾。对一个人来说,当职业成为事业而非赚钱谋生的工具的时候,它就像氧气一样不可或缺。即使有那么一天,确实必须为职业而死,那其实也是理想和信念的另一种实现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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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碰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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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登山危险,为什么还要选择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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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者:记者虽是危险职业,但爱好是可以选择的,那你为什么选择登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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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我最早是喜欢漂流,漂流和登山有个共同点,就是冒险刺激。另外,我比较喜欢“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意境,而这样的意境在平原上是没有的,必须到真正的高原,才能体会。只要去过一次高原,去过一次西藏的人,都会终生难忘。(你去过几次?)我在西藏工作过,有一种“高原病”,对高原有一种着魔似的迷恋。记得有次在西藏漂流,有位队员是第一次漂流,他在中途说,以后再也不漂了。但漂完后,他就急不可耐地问,下次什么时候漂?这样的运动,有很强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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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平:是的,我本人也比较喜欢高原,那不仅是最接近太阳的地方,而且是最接近生命本质的地方。我们有很多思想都丧失在物质和岁月的飞刀之下,但在高原,你会感觉时间的广博,它可以缓缓地包容下很多很多东西,并且你会在最壮美的自然面前感觉到物质的卑微。我认为沉溺于物质生活中的人可以多去西藏走走,那是一个让人淡化物欲,重新懂得思想的尊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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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建:登山爱好者都不是亡命徒,一旦热爱上这样的运动,他会更加热爱生活,甚至连吃饭走路,都焕发着热爱和珍惜。前后两种不同观念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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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平:我曾经遇见过一位漂流队员,他说了一句很诗意的话,他说在漂流中,实际是一种向死而生的过程,这个过程让你前所未有地了悟到生命每一分钟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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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作为记者,你去登山,有人说你不务正业,你怎么看?

刘建:每次去都是采访,发回了很多有价值的报道。怎么是不务正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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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平:新闻记者的重要职责是身临现场,登山作为新闻的一项,也必须要求记者身临其境,否则发给读者的就将是辗转的、二手的报道。身为读者,我希望我们的记者中能够有越来越多的全才,想想看,如果有记者亲临宇宙飞船,以传神之笔,描述太空见闻,那将是一则多棒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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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撞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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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千余人登顶,再次登顶还有没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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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有人说登山没有任何科研意义,而且在你们攀登珠峰前,已有很多登顶成功的先例,没有意义,也没有任何悬念和挑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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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登山的意义本身就是精神的意义,它刺激的也是人们的精神,科学家的考察,得到一定数量的成果,而一个登山家登顶了,他虽然没有带回什么,他带会了精神。探险性的攀登,每一次攀登,都有它自身的意义。我挑战的并不是某一座山峰,在攀登的过程中,要忍受着攀登的痛苦,要不断地克服和挑战着自己。这种精神对人们来说是可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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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我通过一张资料图片,看到珠峰上留下大量氧气瓶和垃圾,这是不是对自然生态的一种破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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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这种状况,已经得到有关部门的重视。西藏自治区体委、国家体委今年出台了一个新规定:每个进山的队都要对所带物品进行清点,并交纳500美元的押金,确保垃圾悉数出山,如果没有出山,押金将被扣下,用来请我们所说的牦牛工代为清理。而我们登山队员也很重视环保,比如抽烟,抽完,烟头就揣进口袋,还有大便,都是集中后运下山的,我们这次撤营下来后,又请夏尔巴上去,再一次对营地进行清理,努力把污染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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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平:我们对自然的亵渎,其实已经不断遭受到来自自然的惩罚。自然不断地提醒我们珍视自己生存的空间,但总有太多的人视而不见。这还是一个素质的问题,不是哪一个国家的问题,很多国家之所以有很好的环保,是因为它有一套相当成熟的规则,个体被规范在了一定的条律中而不得不遵从,但到了无人的山区河流,一些人就开始肆无忌惮地抛洒废品。你们爱护自然的行动,令人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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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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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挑战,还是商业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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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这次攀登珠峰,动用了空前多的国内外协作人员,购买了大量先进的设备,甚至预先安置了固定绳索。据此,有人说,此次成功,与其说是你们的成功,不如说是商业运作的成功,是一次借助商业的集体作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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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我们不应该对商业运作和作秀那么敏感。就像中国足球,从开始商业运作到现在已经是一项产业。登山是一项很花钱的运动,为什么不能商业运作呢?商业运作也没有什么不好,借助商业,有所得,也有所限制,这是互利的。我们也不是集体做秀,这次活动本来是一次民间活动,得到重视是后来的事情,完全在我们的预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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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平:其实对于观众而言,作秀并不是什么坏事。观众需要得到的就是一种感官的美,这种美包括艺术的美,也包括体育的美,只要你做出来的效果扣人心弦,那就足够了。因此有人赞助,有商业行为的介入,让艺术也好,体育也好,在资金充沛的情况下带给观众更大的视觉享受,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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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有人说,你们的行为不算什么,根本算不上英雄,真正的英雄应该是你们登山活动的幕后协助者夏尔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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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他们在高原生活,登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生活在平原,登山对我们是挑战,情况不同。就像你去带着孩子学习游泳,孩子在你的协助下完成,但游泳对孩子来说,却具有非凡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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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平:你举的游戏的例子很好。人是要在一个特定的条件下战胜自我、超越自我,才能称之为英雄,或是成功者。在你现有的环境中,你努力到了极限,那么你就是一个成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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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登山过程中,你牵动着很多人的心,有没有想过放弃?万一不得不选择放弃,而你所面临的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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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永远不要给自己找退缩的理由。很多事情都可以找到这样那样的理由,只要有理由,就可能放弃,不要给自己找退缩的理由。如果放弃,以后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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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平:这就是对一个人意志力的考验,这种考验本质上是来源于你渴望选择怎样的一种生存状态,是平庸,是波澜不惊,还是壮美的,有所建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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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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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上了世界最高峰,就此收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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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你已经41岁,以后还会登山吗?

刘建:肯定会继续登。但不会再登珠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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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平:我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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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你的想法,作为一个登山爱好者,总是想在自己有限的生命里,多挑战一些山峰,面对一些不同的山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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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有句话叫“见好就收”,如果下次登5000米的山峰,可能会失败,你不害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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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5000米的山有它的难度,山不在高呀。比如四川有些山,还有几十座山登不上去,那是比珠峰更大的挑战。日本有个著名的登山家,登过十几座8000多米的山,最后死在日本一座3000米的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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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平:一个人,当他登上一座出名的山峰之后,因为害怕失败,便停滞下来,那么他只是一个为了名利的平庸的人,真正的登山者是不畏惧失败,永往无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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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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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找退缩的理由”

 早听说建哥在珠峰掉了10公斤肉,可一眼看到熟悉的他,还是有点眼生——整个人小了一号,脸颊上一边一块青紫的冻伤十分抢眼。建哥开心一笑说:“这是珠峰发给我的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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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第一个登上世界之巅的中国记者,在与读者一同尽情品味过冲顶的艰辛与胜利的喜悦,凯旋归来受到明星般的追捧之后,建哥似乎很乐意直面公众另一种关注的目光,面对“做秀”、“不务正业”、“破坏环境”、“用生命作赌注”等一个接一个尖锐的话题,建哥从容应答,脸上始终挂着惬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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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运动,生死永远是绕不开的话题。可是出人意料的是,建哥倒先替我们惋惜了起来:“你们没出生在60年代初期,我成长的年代是一个英雄主义的时代,从小学到初中、高中,直到后来当兵,我们上的第一课,讲的都是英雄人物。现在,尽管大家习惯于用物质的、功利的尺度来进行价值判断,但是英雄主义一直是我心中挥之不去的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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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主义在建哥身上最大的体现,就是他的敬业、执著,和永不满足的自我挑战精神。“永远不要给自己找退缩的理由。”我们相信,建哥的率真和坚韧,会带给所有人一丝生命思考和提示。  实习记者安然记者潘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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