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暂停

 

 

    本刊特派记者组采访的重点地方，在重灾区之一北川县。在这里，任何厚度的口罩都无法让你同眼前的灾难和潜在的危险绝缘。

 

    连日上涨的水位已经让上游的堰塞湖成为悬在北川县头上的一把利剑，当我们还在为空气中漂浮的亡灵嗟唏时，恐慌情绪已悄然逼近。

 

    我们向北川县城中心深入，突然，身旁的战士将手中挖人的铁锹一扔，随即是声嘶力竭的吼声：洪水来了。经历过这样一场灾难，每个人都已变得无比敏感。须臾之间，上万人都在以夺命的姿态狂奔，拥挤在一起⋯⋯奔跑中，恐慌的人几乎扔掉了身上所带的全部负重，越来越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跳入河道，向山上的方向跑去。

 

    我们的摄影师落在后面。在他的日程表里，这一天，他要去北川长途汽车站完成一个选题，这座车站只剩下一堆荒芜。靠着栏杆有一锅面，像这座县城一样打翻在地，和着泥土，成为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

 

    正当他寻觅着可以收藏进相机内存卡中的点滴碎片时，却无意中在瓦砾堆发现与他对视的一双惊骇的眼睛——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车站，随处都暗藏着神情惶惧的遗体。

 

    我们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灾难。但来不及更多考虑，只有一个选择，加入这支逃命的万人大军。不幸的是，摄影师的背包里总装满着沉重的设备。

 

    我们另一同事沿着县城的惟一街道向内穿行，边走边了解情况，希望发现一些线索。由于直抵县城深处，他并没有发觉自己身边陆陆续续向城外出行的人。就这样徒步走了将近四个小时后，他蓦然发现几百米外的一队消防官员正在往县城深处奔跑，他的第一反应是，可能在废墟里又发现活人了，于是便加紧追赶的脚步。但只跟踪了几分钟时间，目标便消失在狭小的街道中。他突然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四周环顾，方圆几百米处已经不见一个活人。

 

    出大事了！想到这里，他立刻向城外奔逃。为了尽早脱险，他拽掉了口罩，也顾不上周围刺鼻的尸臭味。但跑了许久后，仍然没有见到一个跳动着的身影，连救援人员也见不到一个。他意识眼前的凶险很可能超过地震的威胁——如果是地震，找到空旷之处的地方还是相当安全的。只有洪水才会万人空城。

 

    整个逃命过程中，他始终不敢回头，直到跑了近三里路后，见到第一个活人。救援队留下最后一名队员负责清理战场。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已经是整个北川县城最后一个逃出险境的人。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通讯隔绝后，本刊记者组才陆续跑上山，看到都安全了，大家都瘫软在地上。回头望去，长长的逃难队伍。几乎每个跑上山的人都就地一躺，半是泪水半是汗水地长吁出一口气，也有面红耳赤的外国记者满嘴F××K地打着国际长途，嚷着要赶紧回成都。

 

    没有人知道灾难降临的那几秒，那个死亡最多、损失最惨重的时刻，那些不幸的人们在想着什么——这一刻全都知道了。

 

    武警、消防、步兵、灾民、记者、志愿者、中尉背上的老人、背篓里的孩子……还有贼。特警和背剪双手的小偷，挡住了摄影记者的镜头，一位女中校说，他在废墟里偷财物。几个浑身是泥的武警战士咒骂着：“发死人财，这种人就该枪毙！”

 

    返回驻地的当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仿佛唯恐有人睡熟，余震在凌晨一点多又再次发生，提醒我们身处这样一座危城之中，不能有片刻的麻痹。伴随着大地的激烈颤抖，我裹了床被子躲进洗手间，受到惊吓的同事不停地在酒店洗衣服来缓解紧张情绪。北川城就像是在放幻灯片，只是，幻灯片结束后，没有人希望再重头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