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宿舍楼下面的院子里，成耀东正举着水管子，认真地在擦洗着他那辆牌号3003的白色桑塔纳轿车。二楼的某个房间里，申思躺在床上和另一张床上的朱琪在聊天，坐在边上的谢晖则插着耳机在听不知名的摇滚音乐。隔壁，范志毅手拿着当时象征身价的摩托罗拉翻盖手机，正开着窗在和某个朋友愉快地聊着天。对面的会议室，祁宏放下台球杆，他裤兜里的BP机又响了，BP机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号码，羞涩的祁宏正在琢磨这是不是又是追星族打来的。而在走廊的最深处，透过房间敞开的门，我看到对面的沙发里，徐根宝戴着老花镜端坐在那里，正在专注地研究面前摆放的一大堆报纸。

　　（一）这不是幻觉，这是真实地停留在我脑海中的回忆，出现在刚才我那段记忆中的很多人，他们把青春留给了江湾那座小白楼，把最好的年华留给了江湾那座小白楼。

　　纵然就像张信哲歌里唱的那样，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但我们仍然可以用回忆来纪念江湾。那感觉，就像一个年过40的中年人，却忽然在某个下午，想起初恋时约会的情景，禁不住潸然泪下。

　　如果把1995年的甲A联赛比做是上海人和申花这个“城市宠儿”的初恋，那么江湾基地和虹口体育场一样，都是这段绵延16年的“倾城之恋”开始的地方。

　　“像酚酞滴入氢氧化钠溶液”，这看似冷冰的化学名词，却曾经出现在一位申花追星族写给我的信中，10多年过去了，我依然无法忘记那位女球迷在信中描述的那个场景。写信的时候她已经上了大学，她给我回忆的是自己在1994年去江湾追星的经历，她说那个时候的江湾不但有申花还有大片的芦花可以看，她和同行的几个小姐妹，把一位她并不知道名字的申花球员团团围住并问他索要签名，这位球员一边兴奋地给她们签名一边随口问大家：“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干吗要我签名呢？”结果周遭的一群女生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因为你帅啊！”然后，这位女球迷所说的“将酚酞滴入氢氧化钠溶液”的化学实验就上演了，当然，忽然变红的不是溶液，而是那位球员的脸庞。

　　她记忆中的那个帅气的申花球员，大名叫朱琪，1995年后伴随申花的十连胜迅速窜红的申花人气偶像之一。我记忆中的关于朱琪的最有趣的一次采访却是在五角场附近的马路上进行的，那天我正好在去江湾的路上接到消息，说朱琪和周宁在国奥集训期间因为外出喝酒被暂时除名送回地方队，当我下了车正在想是不是要去采访朱琪的时候，却忽然看到朱琪就在眼前，他刚刚从基地里出来要去一个理发店理发。我们就这样站在马路边上聊了一会，他坦率地告诉我说其实就是和周宁出去喝了点酒吃了点饭，没有什么大问题。

　　（二）

　　那是申花梦开始的地方，却也见证了申花太多的大起大落和人走人留。范志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那个院落里最大的大牌，记忆中最后一次在小白楼采访范志毅是在1997年十强赛兵败金州回来之后，在他房间里，小范点了一根烟，用万宝龙钢笔在一张纸上写了四家英国俱乐部的名字，他让我把这个纸条收好，因为在一年之内他就会去这四家俱乐部中的一家。后来第二年的夏天，当他转会去了水晶宫之后，我翻出那张纸条，排在第二的正是水晶宫的名字。

　　当然，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院落里承受压力最大的无疑就是徐根宝，1比6之夜，他给全队放了假，却把自己关在江湾基地二楼的那个房间里，他独自在电话机边坐到天亮。8年后，当重返申花的徐根宝在德比战中输给自己的昔日弟子之后的那个夜晚，与8年前极相似的一幕再次重演，只是地点从江湾换到了康桥，一样的不眠之夜，一样独坐到天亮。

　　根宝足够骄傲、也足够坚韧，1996年七连平期间曾经有一次去江湾采访时和根宝开玩笑说，我们这么远来这里除了采访还是想安慰你，结果后来队员告诉我说，赛前准备会上根宝点了我的名，他跟队员开玩笑说，那个谁谁谁说要来安慰我，我不需要安慰，你们同样也不需要。

　　（三）

　　在徐根宝和范志毅离开之后，江湾的主角变成了老外，每次采访巴西人墨里西都是愉快而轻松的，他总是会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你足球其实并不复杂，同样无法忘记的还有安杰伊，以及对他忠心耿耿的翻译老陆，安杰伊会要求老陆把很多报纸上的报道剪下来，厚厚的一本，有些刻薄的话语还用红笔划了出来。

　　根宝在离开申花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江湾，我只记得1996年年底他离开之前，江湾体育场正在重新粉刷，根宝指着顶上斑驳的屋顶惋惜地对工人们说，这都是历史，都是灵气，不能刮掉啊。

　　该抹去的终究还是要被抹去，梦中远去的江湾，同样远去的还有那曾经的青春年代，和曾经的黄金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