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网上看到弋腾和法乙梅斯俱乐部签订实习合同的消息，想起那年初在梅斯见过的那几个男孩，弋腾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那是一次来去匆匆的行程，几个人关在一间小型会议室里拘谨地说了两个小时的话。弋腾是他们中间话最少的一个，那时前途最被看好的是王楚，他是顶着U15金球得主的荣誉来到这里的。然而尽管如此，弋腾身上还是有一种特别的东西将我吸引住了。他沉默却不羞涩，走路拖沓中带着一种沉着的底气，这些大概可以笼统地被归纳为一种气场，这种气场和我之前采访过的一些人很像。因此我当时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一种模糊不成形的感觉，这个弋腾，或许……我没有往下想，因为想象的出口被一种带有偏见的经验认知封死了。

　　法国媒体对这次签约的重视程度出人意料，《法国足球》做了一个版的报道，《费加罗报》这样的大报也都在第一时间发文，并用一种惊叹的口吻指出此事的历史意义——弋腾成为李金羽之后第二个在法国职业联赛效力的中国球员。可是说到底，这毕竟也不是多么大的成就。弋腾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我在网上看视频，规模非常大的签约仪式现场，主角却在台上从头到尾低着头。显然他并不适应这种关注，美剧《别对我撒谎》里面分析低头这个动作，通常还带有一些羞愧的成分。我想如果弋腾的潜意识里有羞愧，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还不值得引起这么多关注。

　　那次在梅斯，几个男孩听说我们报纸要用两个版的篇幅来做他们，反应不是喜悦倒是担心。他们先是央求能不能少写点，而后再三叮嘱我不要吹捧，是真的怕国人对自己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那一刻我有些难过，他们这样的年纪，原本不该有这种焦虑。那时，这份焦虑尚且被他们几人分摊着，现在，弋腾一个人被顶到了最前沿。今后的这一年对他会很困难，因为除了要提高自身的足球素养，他还得学会顶着一些声名，以及其所带来的期望和压力生活。它们可以来自外界，同时也可以来自他的内心。

　　我希望弋腾可以为我之前写的那串省略号填充完它所有的可能性，但是无论怎样，我都将保持沉默。闭上嘴，只用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