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坤彧：老布希望全世界都喜欢他

　　去年7月底在康桥基地第一次采访他，老布说，“我人性中最大的弱点，是太希望所有人都喜欢我，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次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布善待记者，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采访布拉泽维奇的经历中，问过各式各样的问题，并常常因此挨教练的斥责。有时候是觉得不够专业，有时候以为你存心挑衅。只有一次，他听着问题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一个好问题。”我立刻有些得意，总算有那么一回得到了认可。当时问他的是，他是否觉得自己被过度偶像化了，又是否真配得上这样的爱戴。主帅在他的回答中强调了一点，球迷是最重要的，他必须让他们满意。而后又说，因为媒体是连接自己和球迷的桥梁，所以他也总是愿意友好地对待媒体。

　　老布对于媒体的友善，曾经不止一次让我暗暗惊异。他会在繁忙的日程中挤出十五分钟来接受报社实习生的采访，并像第一次那样回答一个让翻译和旁边记者都忍无可忍的问题，“请问您对上海这座城市怎么看？”有一个去年还是新人的记者说过一个故事，那是在上赛季京沪大战前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向老布提出了一个听来有些咄咄逼人的问题，主帅有没有听说过当年的1比9惨案？几秒钟的时间里没有回答，他开始忐忑，同行投来敌意的目光，然而老布最终用一个笑话缓解了局面，“什么时候的事情？1997年？那时候你还没生吧？”事后，主帅和颜悦色地告诫这个年轻人，“现在是京沪大战前最重要的时候，大战来临之际，你不应该提这样扫兴的话。”

　　这次克罗地亚报纸爆出他患上不治之症的消息，随后大批中国媒体迅速跟进，而自己也不得不加入其中，成为给这位老人平静生活添乱的一分子。想到他平日里是这样待我们，心里觉得很愧疚，愧疚并不是因写或者没写假新闻而起，只是深觉这种时刻，任何涉及他病情的讨论都是不合时宜的。此时他最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备战环境，绝不是今天的传言和明天所谓的辟谣。夜深人静码这篇稿子的时候，忽然想起去年7月底在康桥基地第一次采访他，老布说，“我人性中最大的弱点，是太希望所有人都喜欢我，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这次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老头善待记者，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记者和采访对象之间的矛盾，总是难以调和。这次的“黑色素瘤事件”又勾起了自己今年三月和老布之间发生的那场不快回忆。那个晚上打完韩国后在他房间里采访，老布提到了几个要为失利负责的球员名字，但是叮嘱这只是私下聊聊，千万不要见报。然而出于对新闻的判断，终于还是辜负了他的信任。主帅知道这件事后很恼火，“你背叛了我！”这一声怒吼，至今音犹在耳。发完了脾气后，老头登上飞往克罗地亚的航班，留下自己一个人纠结惆怅。一个多月后，我们在国奥集训下榻的酒店花园里又和好如初。“教练，你的病还好吧？”“唉，都怪你，都是被你气出来的。”听到他重又开起玩笑，便晓得事情过去了。我知道自己不是第一个“出卖”他的记者，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而老布的好在于从来不记仇，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有任何不快当面发泄出了气，然后一切都当是从来没有发生过。接下去，再一次次地上当，指着你的鼻子叫骂，和好，如此循环。

　　国奥的教练组里，每个人都挨过他的骂。他有一次好奇地发问，“我身边的人都怕我怕得要死，看到我就发抖，你为什么不怕我？”琢磨了很久，忽然意识到，也许老布一直以来需要的就是一种权威，而米洛和拜塞克他们显然更了解他，因此会故作恐惧来迎合他，满足他的这种心理。尽管从来不肯服老，布拉泽维奇到底也是一个74岁的老人了，老人和孩子一样，常常是需要连哄带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