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背景:2013年11月5日,为了应对日益严峻的医患矛盾,上海华山医院邀请宝山公安分局专职教官倪军向医院职工培训面对暴力侵害时的正确自卫,以及安全的现场处置方法。同日,中山医院也邀请世界跆拳道联盟黑带四段高手,前来传授防身绝招,吸引了大批医护员工。
编者按
自2012年3月哈医大一附院实习医生王浩遇袭以来,医生群体第一次对伤医事件集体发声。在对多位知名医生、医院与医疗系统管理人员的采访中,南方周末记者发现,表达悲哀与愤怒的同时,这些医疗界资深人士仍然保持了可贵的冷静思考。他们并未将怒火简单地指向“低素质患者”或“不专业媒体”,更不愿增加社会群体间的戒备与对立。“变革刻不容缓”,才是业界精英们的共识。只有补齐医保“欠账”、公平合理分配医疗资源、完善医疗纠纷仲裁机制、改革医疗价格体系,医患互信才具备可能。以此为开端切实推进医疗改革,就是医生逆袭真正的价值所在。
有医生表示,甚至亲友对医生的处境也缺乏了解,“伤心只在我们圈子里头”。
80%的医患纠纷不是因为医疗差错,而是沟通问题。沟通问题源于不信任,而“医疗价格体系不改革,信任永远建立不起来”。
碰到砸锅卖铁来治病的,医生越来越不敢接。“只要因病致穷的风险笼罩于医患关系之上,尖锐矛盾就难以消除”。
一家著名医院院长的讲话在全国同行中流传:伤医事件不仅关涉医患关系,更是整个社会丧失道德与法律意识、互相仇视的必然结果。
11月5日傍晚,上海中山医院中山大讲堂的一百多个座位已应付不了医护人员们的热情。自从题为《防身意识与防身技巧》的讲座贴出海报,爆棚就在意料之中。连过道都挤满了人。同一天,上海华山医院也邀请了宝山公安分局的教官,培训面对暴力侵害如何自卫。
中山医院活动的主讲人是位跆拳道黑带选手,自我介绍时的一张飞腿照赢得了全场欢呼、鼓掌,仿佛仍在释放过去两周的愤怒与不安。
“要发出声音”
“已经到了一呼百应的时候,不在乎谁组织了,水到渠成。”
10月30日是中山医院巴林特小组两周一次的常规活动日。
巴林特小组是一种由匈牙利医生巴林特创立的、训练医生处理医患关系的方法。小组由8至12人组成,一位医生先报出自己经历的案例,组员们表达观点、感受,形成对医患关系的新认识。
这种方法2009年被引入中山医院,参与者数量近年突破上限,多时达五六十人,只能组织“金鱼缸小组”(8至12人讨论,其余人担任外围观察员)来承载。
温岭杀医事件后,组长、心理医生陈华临时改变了活动方式,以“医路的爱与哀愁”为主题,请同事们谈感受。
“不能继续沉浸在负面情绪中,要发出声音,让社会明白医生的想法。”多位同事提到。一位同事大胆提议,可不可以以巴林特小组名义组织个默哀?
起初,陈华担心默哀超越了常规的形式,细想又觉得,这或许有利于纾解两年来积累的情绪,“被伤害的的确是我们的同伴,也是为这个行业默哀”。
第二天上午8点半,百余位医护人员陆续来到了院内的孙中山像前,自发排了队,度过静默的3分钟。
默哀同一天还出现在浙江、广东、湖南、北京等地多家医院。在各地由医生组织的默哀中,“拒绝暴力”、“医院暴力零容忍”等字眼频频见诸横幅。当医生们不约而同地举起横幅时,一封带有这些呼吁的公开信也正在他们之间传播。
医学界网站总编辑陈奇锐没预料到公开信会引来这么大反响。他2012年初创办了这家关注医疗卫生领域的专业性网站,还在努力拓展影响力。王浩遇刺以来,网站对每一次伤医事件都予以关注,事态却并未好转。陈奇锐并不讳言其中疲劳感,他期待做一件“真正产生影响的事”。
10月28日傍晚,陈奇锐和同事拟出公开信草稿,共含6条意见,呼吁彻底推进医改、依法处理肇事者、推行医院暴力零容忍。公开信被发给了十余位相对具有代表性的医生,希望得到10份联署、发起倡议。1个多小时后,他们就完成了任务。
联署在以让陈奇锐惊讶的速度进行。“医生群体的性格总体来说是保守克制的。”陈奇锐说。
47岁的宋冬雷是10位发起者之一。这位原华山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曾为赵本山的手术执刀,现在转投民营的德济医院任院长,感受着体制内外的不同。他将联署获得的响应比作“干柴碰上烈火”。
“大家感觉底线受到了威胁,肯定要爆发,已经到了一呼百应的时候,不在乎谁组织了,水到渠成。”宋冬雷回忆,此前有伤医事件发生,同行们也会在碰面时讨论,或通过微博、微信表达愤慨,但未曾有集体行动。医生们希望医师协会、医学会能有些动作,更希望公安部门能采取有力措施,但情况始终未见起色。2013年,仅见诸报道的伤医案件已有20起。10月下旬医疗暴力事件更是连续发生。
参与医疗纠纷处理近20年的李惠娟律师认为,医生被杀的随机化是从2012年哈医大实习医生王浩被杀事件开始的,“近两年过去只有恶化没有改善”。
6年前,陈静瑜担任十一届全国人大代表,听政府工作报告提到“将对医疗卫生加大投入、推进医改”时,深受鼓舞;6年后,他认为改革并无实质性进展,医患矛盾日趋加重。
在中山医院巴林特小组活动中,曾有位女医生痛苦地表示,亲友对医生的处境缺乏了解,自己感觉很受伤害,“伤心只在我们自己圈子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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