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沟通就用棍棒
女医生相约买了甩棍,时刻揣在兜里。同仁医院则在诊室备起了辣椒水。
十位医生的公开信发出那天,北大肿瘤医院结直肠肿瘤外科主任顾晋照常开始门诊。进来一位东北病人,先是一鞠躬,声音也带颤抖,“已经等了两个星期,终于见到医生您啦!”
温岭的阴霾还未散去,“有这样的待遇”,让这位身兼全国人大代表、北京市医管局副局长的医生有点不知所措。在接连的伤医事件后,对医患关系改善持悲观态度的顾晋一直选择面向大门坐诊,“害怕一转身,就被刀砍”。
这样的不安弥漫于医生之间。讲解防身术的黑带选手将中山医院医护人员遇到的攻击特点总结为“突发性”与“围攻性”,当他示范讲解保持距离、直视对方双眼和近身拆挡动作时,不少医生举起手机,拍照记录。
曾经的受害者、北京航天总医院医生赵立众感受到的不安或许最为强烈。2012年4月,他被一位病人刺成重伤,凶手同天还割断了北京大学人民医院一位医生的颈静脉。从昏迷中醒来的赵立众发现,恐惧与不安在医院迅速蔓延,推车的护工辞了职,一些女医生则相约买了甩棍,时刻揣在兜里。同仁医院则在诊室备起了辣椒水。
干了15年急诊的赵立众在伤愈后继续门诊工作,但不安和彷徨时常袭来。他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院里这一年多又有四五位医生被打,而他每次出诊都焦虑恐惧,头发白了一半。
在哈尔滨,不到一个月前还有患者家属在王浩遇刺身亡的医院闹事,“他们大喊‘你们这些医生就该杀’”。
在包头,2013年1月被砍死的包钢医院医生朱玉飞仍如阴影,笼罩在医护人员头顶。“医生们现在都恐惧患者,对方音量一大马上就要道歉。”朱玉飞的实习老师王红霞(化名)说。接到急诊电话后,医生们不再像从前那样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先要反复核实对方是否有恶意。
“这样最终受害的还是患者。”从医二十余年的王红霞觉得现在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疲惫的时期,“每天只想着平平安安下班就知足了”。
绝望之下王红霞还开始劝说自己的学生们离开这个行业,“我告诉他们,老师这辈子就这样了,你们有本事的话趁早做别的去吧。”
“以前至少医生还是比较信任病人的,现在也不敢信了。”宋冬雷称,医患矛盾一半归结于信任问题。
信任的崩塌要追溯到上世纪。北京同仁医院心外科主任医师吴明营说,1985年毕业后的几年,医生不参与任何经济事务,医患关系简单。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快速市场化的医院逐渐失去了患者的信任。
在宋冬雷看来,医疗价格体系是其中关键,“政府投入公立医院最多20%,我们的公立医院其实都是‘私立医院’,政府又不肯抬高医疗服务价格,市场有自动的调节机制,患者就什么事都怀疑你拿回扣。”
“医疗价格体系不改革,信任永远建立不起来;没有信任,沟通就很麻烦了。”宋冬雷说。
沟通恰恰是顾晋眼中的医患关系关键词。作为医管局副局长,他曾对医疗纠纷做过系统调研,发现80%的医患纠纷不是医疗差错,而是沟通问题。
在国外执业的同学告诉宋冬雷,国外有些地方有规定,每位患者的诊疗时间必须在20分钟以上,否则医生将被投诉。考虑到详细说明病情所需的时间,他将之视为一项合理规定,但在人声鼎沸的中国三甲医院里,这几乎只能是美好愿望。有受访者称,医院一位女教授因为实在看不了太多病人,没有答应给一个男士加号,被辱骂了二十多分钟。
在沟通不充足、信任难以建立的情况下,实用主义倒是成了“最优”选择。
律师李惠娟一直坚持为医患双方开办讲座,近年来,讲座内容从教导医生们应对患者实行人文关怀、患者应更加信任医生逐步贴近“现实”——医生要尽量避免靠近门及背对门而坐,以免第一时间被杀害;诊疗时要注意患者精神状态,发现异常后要在不刺激对方的情况下尽快采取措施。
到了最近两周,医生们已开始直接向李惠娟咨询防身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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