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黄河队训练场。 队员们勤勤恳恳地结束了一节训练课。小顺子和小孙就地坐在草坪上,饮水小憩。 “我这几天白天黑夜都在琢磨着怎样干掉野马,抖抖咱们的能耐……这场球不能输,不能搞得我被人说成是挂着队长袖标的大饭桶!”小顺子对小孙说。 小孙有点顾虑:“野马的后卫在甲A是最强最凶的,我就怕甩不掉他们,到时候进不了球……让我猜的话,我觉得这次和野马打成平局的可能性比较大。” 小顺子:“我好不容易当上了队长,你这么说不是坑我吗?……不就是马强那帮人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才不怕他们呢!” 小孙:“我一冲到马强那儿就腿软,老是过不了他,这你也知道。野马的后卫都跟强盗似的,每次都踢得我全身上下到处是伤。真的,能不能进球我确实不敢打包票。” 小顺子:“咱们想办法叫马强别太使劲……我出面找他说。” “马强这人脾气挺犟的,他愿不愿意?如果他要钱怎么办?谁出这笔钱?”小孙问。 小顺子:“我先找找他,听他怎么说嘛。” 夜。黄河队球员公寓。小顺子宿舍。 小顺子打通了马强手机。马强在电话中说:“小顺子,你们他妈那么大本事,要拿鸡巴冠军还用得着我吗?你们黄河队球长球短的,多威风呐,我们野马哪里是你们的对手?” 小顺子骂道:“马强,我操你的嘴巴!你别跟我扯鸡巴蛋,你他妈酸溜溜地说这么多混话干什么?你给不给面子扔句实话过来!” 马强话音:“你小子说吧,多少钱买我?” 小顺子:“你他妈值多少钱你自己说!” 马强话音:“就是把我剁了论斤卖,一斤卖个几千块钱,怎么说也值几十万吧?” 小顺子对着手机叫道:“你狗日的也太黑了!宰客宰到我头上,你他妈好意思下手吗?……这事儿是我私人的事儿,钱也是我私人出,你说吧,你给我什么价?” 马强在电话中吃惊地问:“你自己出钱?你小子搞啥名堂?” 小顺子:“我们俱乐部你又不是不知道,全他妈死脑筋不懂做球!想赢球又不搞感情投资!……反正这事儿是我自己的主意,你说个价,我负责给你钱。” 马强:“那就算了吧,你小子看着给吧,我还能说个啥?” 小顺子问马强:“你一个人能不能搞掂?还有没有其它人分钱?” 马强:“我做事独来独往,不愿意拉帮结伙,人多事多,不小心就要惹麻烦。” 小顺子:“马强,咱们老朋友不说见外的话,我私人送你五万块帮我这次忙,这点零花钱就算请你泡妞买酒喝吧!” 马强笑道:“你小子真他妈仗义!真他妈大方!自己花钱给俱乐部办事,我倒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好人好事!” 小顺子也笑道:“不会花钱就不会挣钱嘛。” 与马强谈妥关了手机,小孙问小顺子:“你真要自己出钱吗?这样做说不过去吧?” 小顺子躺在床上想了会儿,想出了办法,爬到小孙肩上叽叽咕咕咬了半天的耳朵。 晨。老贺办公室。老贺和小顺子两人伏在办公台上开列队员名单。桌上的公文纸写着“第24轮?客场?打野马队首发名单”。老贺很坚定:“咱们沿用老聂制定的343阵型,在客场强攻野马!” 小顺子:“不,贺导,咱们这次应该改成451或541,打防守反击……野马的前场攻击力虽然不太强,但咱们在防守上要增加双保险,一定要确保不失球!等我带着前面的人抓住机会进了球,就撤回来全线死守,管它场面好不好看!” 老贺问:“要是找不到机会、抓不住机会呢?” 小顺子:“我向老天爷保证,我们在前面肯定能进球!” 老贺反对说:“咱们只派一个前锋打人家四个后卫,进攻力量这么少,而且还要面对野马号称甲A最好的后防线……你怎么进球啊?” 小顺子:“我有办法弄进去!您就听我的吧!” 老贺斜瞥着小顺子诡秘的笑容,喷完几口烟,放低音量说:“小顺子,你别跟我卖关子,你打算咋个进球法,跟我说说。” 小顺子心一横,捋起衣袖从老贺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也点着,吸了几大口又摁在烟缸中掐灭,说:“贺导,我打算让野马的朋友悄悄帮我们一把!这事我已经疏通好了!” 老贺烟头上的烟灰落在了桌面上。 小顺子接着说:“我的朋友是主力后卫,过了他就可以直接面对球门了……我和他商量了好几种办法,到时候看现场的情况再定。他的条件是不能进球太多,否则在他们的主场不好交待。” 老贺觉得口干,喝了水,问:“他是谁?” 小顺子:“我不会说的……您千万别打听了,我求求您!” 老贺瞪紧小顺子,又问:“谁让你这么干的?” 小顺子大义凛然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办这件事花的钱,不用跟俱乐部说,我自己解决。” 老贺鼻梁上有汗,用手擦了擦,急促地说:“这……这是大家的事儿嘛,你一个人出钱不合适……我也凑一份!你说,拿多少?” 小顺子:“贺导,办这事要花二十万,你我都不用自己掏,我有一个开公司的朋友愿意给咱们赞助这笔钱,不要白不要。” 老贺闻言惊奇:“人家为啥给咱们掏钱?” “他是咱本地人,支持咱们呗……他也想同您交个朋友。” “这没问题,你的朋友是干啥的?” “他就是金球公司的老板,陆总!我以前向您提起过的……” 老贺关切地说:“金球公司不是被查了吗?老板没被抓吗?” “停业整顿嘛。金球是部队的公司,案子移交给军事检察院,内部处理了几个下面的人,陆总没事,大的风头已经过去了……不过贺导,金球这事当初是不是您和聂导给报社透的信儿?……您不必说我能猜到,我不会告诉陆总他们的……他现在在家歇着没事,我对他说,咱们队里需要笔钱,算借他的吧,他马上就答应了。” “这人够义气。” “咱们得给陆总打个借条,我想来想去这事不能告诉聂导,他要知道了不把我骂死?所以,只好请您代表咱们写个收条,把这事悄悄办了,您看行吗?” “可以可以!我来写。” 小顺子看着老贺提笔写好“收到金球公司贰拾万元人民币”的借条,等老贺签好名,接过来在自己兜里收好了:“贺导……这钱等于是您再借给我的,要不我也给您打个二十万的借条?” 老贺手一摆:“别搞得这么麻烦!这事你去办吧,等咱们赢了野马,我还要做东请请这位陆总……小顺子,这事千万千万别让老聂知道,也别传到外面去了,你知道不?” “我当然会严格保密!贺导,你让我当队长,我感到责任很大,为了赢球,我饭都吃不下,觉都睡不好!现在这世道,只要打赢比赛,管它黑球白球真球假球,拿了冠军就是好球!有便宜不捡白不捡,捡了也白捡,又不是谁捡不过谁!赢了球,谁的腰杆子不硬?比赛打赢了,咱说什么都有人听有人信。人家都这么搞,咱们凭什么那么老实那么傻?!” 老贺乐滋滋地点点头。 小顺子:“贺导,我请半天假,去找陆总拿钱操办此事。” 老贺:“你去吧,办得怎么样,晚上给我回个话。” “嗳!”小顺子匆匆走了。 老贺一个人坐了会儿,心里反刍着小顺子刚才说的一段话:“管它黑球白球真球假球,拿了冠军就是好球!人家都这么搞,咱们凭什么那么老实那么傻?!” 老贺自语道:“这小子说的全是大实话啊……有空得把这些话给老聂念叨念叨。” 他的心情一家伙爽朗开阔起来,提起笔将原先预定的343阵型用力划掉,在一张新纸上写下了“541”字样。 夜里。聂飞儒家。 聂飞儒在收看电视中的足球节目。老贺敲开门兴冲冲进来说:“老聂,我去图书馆翻了几本兵书,《韩非子》中有句话,战阵之间,不厌诈伪!……看得我痛快得很呐!” “这会儿还有闲心看书啊?”聂飞儒让老伴拎酒过来,又上了几碟下酒小菜,与老贺碰了几大盅。 老贺咝地一声吸干了杯中小酒,判若两人,忽发妙论:“三国时诸葛亮说了,指挥作战,‘善将者因天之时,就地之势,依人之利,则所向无敌,所击者万全矣’!……这些老祖宗的兵法谋略,以前怎么就不学习不明白呢?老以为像螃蟹似的横着走竖着闯才算有种,见枪眼拿肚子去堵,有碉堡用身子去炸,被人骂成傻瓜还不服,真是可笑啊可笑!……我觉得咱们还是欠揍,多挨几回臭揍,被揍出灵感揍出悟性来了!” 聂飞儒刮目相看:“你还真有出息了,赢了场球读了本书就大话连篇,满口之乎者也,再赢下去我得学文言文跟你说话了。” 老贺红光满面,挤出一点笑容说:“只要打赢比赛,地里种出来的也好,天下掉下来的也好,不捡白不捡,捡了也白捡,又不是谁捡不过谁!……赢球才是硬道理,赢了,任你说啥都有人听都有人信!管它黑球白球真球假球,拿了冠军就是好球……你说这道理对不?雄辩不?” 聂飞儒提不起兴致,嚼着花生米下酒,眼睛只顾盯着电视,漠漠然听之任之。老贺甚觉没趣,不由面色萧条,对着聂飞儒欲言又止,欲止又言:“老聂,咱俩认识几十年了,你长我几岁,我当你是大哥,你对我那是比亲哥都强。我服你就服在……你心眼正不搞阴谋诡计,对人好,讲原则,水平高,有骨气,我……我……” 老贺话到嘴边还是锵锵地咽回去了。聂飞儒倒也没多想,又碰了几杯,依然盯着电视倦怠愣神。 一瓶酒下了一半了,老贺挺反常地又絮叨说:“老聂,我从来都是唯你马首是瞻,你指到东,我就往东,你指到西,我就往西……你想拿今年的冠军想得殚精竭虑,我老贺一如既往,鞍前马后辅佐霸业……你是我的哥们和上司,也是我的精神支柱,可是,眼看着咱们跋山涉水到年底了,在联赛中收成渐旺,大功即将告成,你……你却忽然威风扫地一筹莫展,甚至不打算玩下去了!……你知道吗,我这下慌得像只被堵在洞里烟熏火燎的耗子,走投无路,急得嘴上直起泡!” 聂飞儒拍拍老贺肩膀,还是什么话都未说。 老贺见自己无异于对牛弹琴,于是一个急刹车收住话,酒未喝完,幽幽地告辞走了。 老贺言行异样,聂飞儒丝毫未觉。 夜里。小顺子宝马车内。 小顺子拐来拐去,拐进一条小胡同。他不住地向车外探头寻找着什么,对车里的小孙说:“我找陆总拿钱时说,这是稳住我们教练的最好机会,这二十万的借条拿在你手上,将来的用处可就大了,以后我包你换来两百万两千万不止!” 小孙:“陆总说什么?” 小顺子:“他没说什么,马上叫人把现金送了过来。” 小孙拍了拍怀里的密码箱:“我真服了你了!” 小顺子在路边停车,下去拦住一个路人问路,再上车时嬉笑着说:“你想不到吧,马强这小子养了个二奶,就住在咱们市里,马强还给她出钱买了一套商品房……” 小孙:“马强养个情人干吗呀?不怕麻烦啊?……想泡妞满大街都是,何必非要养着一个?” 小顺子:“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管他那么多?他让我把钱送到他二奶手上,咱们照办就是了……哎,前面那栋楼就到了,你在车上等我。” 小孙打开密码箱,数出五万块钱拿给小顺子。小顺子将钱塞进皮衣内层,推开车门走进路边一个大院里。 小顺子返回车中。 他发动车跑起来,对小孙吹声口哨:“OK了!” 小孙:“马强的二奶长得怎么样?” “看不出来……”小顺子说着,腾出一只手在肚子上比画,“已经是大肚子啦!” “马强这小子跟这种女人玩儿真的呀?” “马强这人,我和他认识多年了,他做什么事都是认认真真的,他的性格跟咱们不一样。” 小孙:“稀罕!真稀罕!等他下次到咱们这儿打客场,非得叫他把姨太太领出来,让咱们好好瞅瞅!” 小顺子的车疾行在一条宽阔的主干道上。隔着车前挡风玻璃,听到小顺子对小孙说:“我说,你把剩下的钱分一分,我八万,你七万……” 小孙:“我要不了七万那么多,这事儿全是你的功劳,我又没帮什么忙……我拿一、两万就行啦。” 小顺子:“咱哥俩儿,穿一条裤子都嫌肥,还分什么你的我的?……你是不是嫌少啊?” 小孙叫道:“谁嫌少谁是丫头养的孙子!……好吧,这七万我就拿了,等过几天,我也学马强养个二奶玩玩儿!” 小顺子:“我再提醒你一遍,马强这人认死理儿,说好只以一球小胜,咱们一定要守信用,不然他这人驴脾气一上来,六亲不认!我可惹不起他。” 小孙说:“我知道了。在他马强跟前,我最多也就能进一个球,你想让我多进球,我还做不到呢……哈哈,咱们这回在客场啃下野马这块硬骨头,聂导总该高兴高兴了!” 小顺子:“聂导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儿,咱们千万不能让他下课!万一换一个新教练不好对付,一年要少挣几十万上百万啊。” 小孙神气地说:“赢了野马,咱们队离冠军就差两步了。最后两轮都是打弱队,超人想超过咱们连门都没有!你觉得呢?” 小顺子将车里音响拧到很大声,在震耳欲聋的打击乐中大喊道:“现在,我他妈的是队长了!我要率领我的球队夺取冠军!操!甲A的天下是我的!还有你,小孙!也是你的!”黄河队出发远征野马队……球队专用大巴驶进机场……冬装厚实的黄河队像野战军一样挎着旅行包行走在机场候机厅中……飞机尖啸着腾空而起。当日午后,野马队冬意萧萧的主体育场……以小顺子为首的黄河队首发球员穿着长袖比赛服等待出场……小顺子和野马队队长交换队旗……两队队长在裁判面前猜硬币……主裁判抛起的硬币在半空中轻灵地翻转,如一只圆盘,闪闪发光。 与此同时,江董黑色的奔驰车停泊在一座香烟缭绕的雄伟庙宇下。江董由几个随从陪着,顺着山道拾级而上。江董耳孔里塞着随身听耳机,耳机中传出某个电台对黄河队与野马队比赛的现场直播解说声:“……黄河队的防守密不透风,主要兵力全都部署在自己的半场……野马队虽然占有主场之利,但整个上半场没有获得一次有威胁的射门机会……上半场0比0的结局使野马队球迷很不满,为主队进攻乏术大喝倒彩……” 江董一行爬上大庙的山门前庭。随行人员去小店里买了插香。江董亲手在香火缸中点了香,默立片刻。前庭两侧有几家求签柜台,江董买了几支签,背身一看,签语生涩,其意难解,便收起来未作细究。 江董带着随从继续往上攀登。耳机里直播比赛的声音再次传出来:“……野马队后防线以防守凶狠、固若金汤著称于甲A,马强是这条防线的领军人物,双方今天的对抗很少发生在野马队的禁区附近,这与马强的作用是分不开的……黄河队中场主力小顺子是著名球星,也是黄河队场上队长,在他的调度下,黄河队突前的前锋跑位灵活,踢得很聪明,不轻易钻入野马队后卫造越位或打埋伏的圈套里……” 庙宇内的正厅里,几个值日和尚有节奏地敲打着木鱼。江董脱鞋入内,上了香,后退几步,跪在垫子上叩拜高大辉煌的金佛。 金佛面目安祥恬静,俯视脚下众生,法力和气度沁人心脾。江董顶礼膜拜,久伏不起。与他的身影叠映在一起的,是庙宇的雕梁画栋和袅袅香烟。 山庙一角。 江董裹着大衣坐在冰凉的石阶上,耳机已经取掉了,手里拿着收音机,和同行的随从一道收听广播:“……黄河队顽强地守住了下半场的胜果,凭借此前攻入的一球,以1比0在客场战胜了野马队,取得了一场重要的胜利!” 江董像孩子似的跳起来,与随从击掌庆贺。闹腾了一阵儿,江董兴奋地命令手下:“快!给庙里捐赠一万块钱!马上去办!” 江董一行人哼着小曲儿飘飘然落步下山。 收音机还在响着:“……在同一时间的另一场比赛中,排名第二的超人队也战胜了濒临保级圈的小龙队,在积分榜上紧跟着黄河队不放。但大多数足球权威人士都认为,从各方面来看,黄河队更具备夺冠的经验和条件,他们今天击败野马队后,扫清了夺冠路上最大的一个障碍,捍卫了自己的榜首地位。正如此间专家所预言的,黄河队几乎已经摸到联赛冠军的奖杯啦!……” (第十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