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的方清河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看电视。忽然电视出现克琴在香港活动报道。多名记者簇拥到她面前,一位女记者把话筒对着她嘴发问:“你和球星方清河什么时候结婚?” 克琴莞尔一笑,随口说道:“谁说我要嫁给他啦?”说完她拨开许多话筒,快速离去。紧接着画面出现她在香港演唱片断。她正跟一位香港影视歌三栖男星对唱,唱得情真意切,死去活来,还边唱边拉手,结束时,二人竟热情拥抱。看得方清河醋劲大发,连想到刚才她说的“谁说我要嫁给他啦”,顿时他感到自己沦落到墙倒众人推、破鼓任人捶地步。停赛、停训、停工资,还让我跟二队训练,挤兑到家了;就在咱哥们危了时,女朋友也要飞了……想到这儿,清河起身穿衣,气哼哼地摔门而去。他来到别的球员宿舍,里面正好一帮球员在打牌,他上去一把就把牌糊鲁了,跳到屋子中间,高声说:“今天哥儿个要是看得起我,跟我出去喝一顿,哥几个点地儿,怎样?” 一个老球员眨模着眼睛说:“方哥,这还用说,走。” 当七八人坐在酒店雅座之时,清河急哧白脸地说:“哥几个没把我当外人,仗义。点菜,不上百的甭点,谁点我就抽谁。”哥几个面面相觑,不知方清河抽什么疯。 清河端起酒杯,咬着牙跟哥几个说:“干杯!也可能是咱告别酒,喝光。” 一个年轻球员劝解说:“方哥,何必呢,你受处罚还不是为了球队赢球?这我们知道。” “不对。我方清河不说瞎话。不是为球队赢球,是为那三万首发奖。我得进球立功,保住主力位置。”清河激动起来,说:“我没那么好。我为挣钱才跟那小子豁了。我一个简易楼大院出来孩子,没那么好,要不是小学遇到高人指点,我就是工读学校的货,没错。” 清河把几个球员说愣了。一个球员说:“方哥,没事,过几月你照踢。你忍忍。” 清河举手示意打住,说:“不踢又怎样,我踢到这份上知足了。我怕什么?” “你还得踢。咱们除了踢球还会啥?” “不踢了。老子不侍候了。”清河端起一杯啤酒一饮而进,恶狠狠地说:“国少队咱进过,国青队咱踢过,国家队咱上过,国,出过。想想,我们那地界儿,就出我一个露脸的。其实,谁不比我棒,我算老几?我一个土胡同窜子,不就是赶上了吗?混到这份值了。” 一个老队员说:“过去你们X市队里,可能比你高一茬,有个叫张健的,你认识吧,他多可惜。” 清河说:“咱认识。他那条件没的挑,1米8多,长得帅,技术好、速度快,国家队调令都下来了,可在市队最后一次训练中,被本队守门员扑折了腿,接上后脚踝僵死,落个腿瘸。刚要踢出来就废了。练了十几年,没名没钱,最后分配当个工人。想到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听说,他当运动员时的女朋友没跟他吹。”一个球员加添说。 “这就是命。人不可跟命争。”清河说,“跟张健比,我值了。现在不踢了,钱也够花一辈子的。” 几个人又说起踢职业足球的不易,以后踢不了怎么谋生,还是趁年轻多挣点。 清河叹口气说:“知足。我们那街坊有个演员料儿,从小就想当演员,没了也没当上。”清河手比划着头发:“他小子考电影学院前,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整个儿一个秃子了,没那命。咳。” 清河又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爷爷说的。我们街坊那小子,哪头也没赶上。长得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学什么像什么,年年去考文工团、剧团、军区话剧团,可那时人家爱看唐国强那长样的,他不死心,还考,人家又挑像日本影星高仓健的硬汉,他那单眼皮小笑眼儿显然不行,连演反派角色也不够格,他又没长得满脸横肉狰狞可怕,考来考去他都二十多了,最后只能通过文化课考试报考电影、戏剧学院,但考前谢顶了。全吹。你说这不是天意?” “那人家葛优、陈佩斯也秃头啊。” “这就是命。不服不行。” 一个老球员说:“你说唱歌吧,以往要有好嗓子,跟银铃似的,可要在过去那‘烟酒嗓’不好嫁的女的倒成歌星了,怎么说呢?” 此时一个球员忙向刚才说“烟酒嗓”的球员使眼色,方清河的未婚妻是通俗歌星呀。但方清河无所谓,他一摆手,说:“没错。不就是天生哑嗓吗,反倒哑得有理了,谁让她们赶上爱听鬼哭狼嚎呢。” “那是磁性,自然声,有性感。”一位年轻球员反驳说。 那个老队员有意叉开,说:“赶上这拨儿了。像乒乓、体操、跳水他们,别看拿世界冠军,对不起,您是专业队,没企业接手,一个月就拿那一两千块,看咱们就眼红。想挣大钱你踢足球啊。” 你一言他一语,你一杯他一瓶,喝下去。深夜11点多了,店里又陆续来了几拨儿人。清河他们让小姐添两个下酒菜,但小姐爱搭不理的,却围着那帮挺有派头的桌子转,还屡屡向那个戴着大戒指的男人抛媚眼儿。一个年轻球员向那小姐喊:“怎么,我们的菜给不给上?” 小姐头也不抬地说:“等着,你们没看这桌还没点完呐。人家点的是三百元的‘北极虾’。” 方清河火了,朝小姐说:“不就是三百的虾吗,来八盘,每人一盘,有什么啊?” 那小姐闻讯赶紧跑向方清河这桌,笑脸相迎:“对不起,马上就上。”说完她扭着屁股走向结算台。然而,那边大“戒指”开了腔:“给我上五盘五百的虾,快!”说完他用眼睛瞟着方清河。 方清河站起来,指着小姐说:“那虾我全包了。没别人的份。” 大“戒指”晃过来,一挑拇指:“哪方的爷留个名。敢在这儿拔份儿?” 方清河一走一晃肩膀,踱到大“戒指”跟前,瞪着他说:“你一个土混混……”说着一拳打向他脸,底又又狠踢一脚,大“戒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他人正要上手,跟清河来的一个年轻球员上前拦住,说:“你们谁敢动,我是老七。” 话音一落,大“戒指”及随从都愣了神。大“戒指”爬起来,讪笑:“误会,误会。不打不相识。” 方清河挺着胸回到自己酒桌,继续喝。稍后那帮人向方清河这儿打个招呼,便灰溜溜地走了。半夜12点多,该撒了。小姐来结账。一个老球员拿单子一看露出吃惊色:“怎么三千多?算瞎账呐。” 小姐不依不饶,连损带挖苦:“没钱别上这儿消费啊,充什么大款?” 方清河说:“把你们经理给我叫来。” 一会儿,一个油头粉面的胖男子仰头走过来,蛮横地说:“想在这消费就别怕花钱。就是这么多。” “你们也太黑了。十几瓶啤酒再加七八个凉菜,三千多,黑谁呢?”年轻球员说。 “不给钱,就报警。给钱。”经理毋庸置疑地说。 方清窜到经理跟前,竟下意识地说出那农民企业家治黑哨的话语:“今天我要教训你一下,怎么做人。我八万元要你一只胳膊,三万元卸你一只腿。过后我养活你。”说着清河抢起拳头,左右开弓打向他,然后飞起一脚踢向他肚子,直到他在地上乱爬。方清河从口袋掏出一叠钱,嘣的一声拍在桌上,说:“这是五千块,给你。多的,你治伤。走!”方清河带着几个球员大摇大摆地走了。那老板趴在地上捂着腮帮子,抬眼打量桌上那一叠钞票,舍命不舍财地目送他们离去。 走出酒店,方清河心情郁闷,喝高了,在别人搀扶下才回到宿舍。一进宿舍门他就吐了。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响起,别的球员给他接听,告诉他,是你女朋友来的。清河躺在床上,说:“拿过来。” 那边刚说,“我是克琴。”清河就高声吼叫:“你丫挺的,滚蛋,你再来我就抽你。”说完,清河把那手机一把扔向玻璃窗,哗的一声,手机破窗而出摔到楼下。随后,清河又是一阵呕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