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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足球文学剧本 杨杰《暴殄甲A》连载第一章(2)

      专家点评《暴殄甲A》(原编者按):

      唐螂(《羊城晚报》体育部主任、《羊城体育》总编辑):这部深刻厚重的足球文学作品,人物众多,情景逼真,场面辽阔,冲突剧烈,矛盾错综复杂,悬念引人入胜。最重要的是,它所展示的足球狼烟画卷,使隐藏在中国足坛深处的“黑假足球”的溃烂原貌和生态真相,得以艺术化地大面积暴露和呈现,非常真实和科学地揭发了“假球”的存在状态和表现形式,为人们反思假球泛滥、黑哨猖獗之表层和深层的社会经济根源,提供了真切的文化可能性。同时,这部作品对幸存于中国足球圈和中国足球媒体圈中的正义情怀和良知精神,表示了极大的关注和同情。

      汪晖(《羊城体育》副总编辑):《暴殄甲A》脱胎于著名作家杨杰原著的中国第一部足球小说《假球》,继承和保持了原作无情批判“足球腐败”丑行和“足球伪劣”恶行的鲜明作风,但是,二者之间的大多数内容和情节,以及故事结构和编制,又大相径庭,完全不同。在这部30余万字的“足球文学剧本”中,看不到传统作家们喜欢炮制的那些孤芳自赏的大段大段心理描写和风景写真,故事节奏快捷流畅,庄谐并举,情节先行,虚实结合,文体介于小说和剧本的风格之间,具有一种新奇痛快的阅读服务功能,帮助读者增加“立体化”阅读想象的美学设置处处可见。

      对于主要由球迷读者组成的受众而言,《暴殄甲A》的“足球专业性”是不容置疑的,许多故事情节的潜在逻辑关系恐怕只有懂球的人才能充分领会。看这样的“文学剧本”,读者的感受将不同寻常,是观赏一般性小说、报告文学、剧本和新闻时所无法体会到的。

      黄河队会议室。

      “……更要命的是,你们这些人,啊,日复一日地丧失了进取向上的活力和动力!”聂飞儒在队员大会上发着脾气,“我知道,你们已经获得了很多很多的荣誉和锦标,啊,觉得自己已经是甲A的老大了!”

      队员们敛声听训。关子雄和大李听得很认真。

      聂飞儒穿行于会场:“……啊,我还知道,你们更愿意穿着礼服出没于灯红酒绿的社交场合成为大众明星,而不想再回到训练场上被人像赶驴似的呵斥!”

      小孙笑出声来。

      聂飞儒停在小孙身边,伸手揪了一把小孙金黄色的头发:“你们的头发越留越长、越染越黄!手机不离手、OK不离口!满脑子都是豪宅、名车、靓妞!……啊,你们中间的有些人,以大牌球星自居,在训练场上出工不出力,变着法子偷懒撒娇!年纪轻轻的,肚子越来越大,胆量越来越小!”

      小顺子和小孙坐在一块。瞅着聂飞儒走远了,小顺子低头剪起了指甲,小孙偷偷地玩着手机里的电子游戏。

      “……你们开始害怕在场上受伤,开始像个娇滴滴的娘们一样不敢去拼抢和碰撞!……啊,你们一败即可再败!再败接着连败!使自己的球队和这座城市公然受人戏弄和嘲笑!……古人讲,骄兵必败!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聂飞儒铿锵地说。

      深夜。聂飞儒家。

      “妈,我回来了!”聂兰兰推门进来,发现母亲一个人看电视,边换鞋边问,“爸呢?睡了?”

      母亲:“没有,他搬到球队去了……你刚下飞机?”

      聂兰兰:“是呀,好容易有了几天假,回家看看你和爸。”

      母亲:“你们今天飞哪儿啊?”

      聂兰兰躺在长沙发上:“法国,从巴黎飞回来的……今天有个客人喝醉酒吐在飞机上,害得我打扫了半天,真是累死了。”

      母亲心疼地:“这几天放假回家,你好好休息休息。”

      聂兰兰想起什么似的:“哎,爸他们这一轮是主场还是客场?我好久没看他们的主场了……每次在主场,你看爸和大李他们牛的!没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母亲笑:“他们呀,现在牛不起来了。”

      “为什么?他们输球了?”见母亲笑着点头,聂兰兰惊奇道:“是吗?!爸他们居然会在主场输球?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说着话,从沙发上跳起来,抱住电话拨号,“我倒要质问质问老爸,这球怎么会踢成这样。”

      母亲:“你别给他添乱了,他这几天烦着呢,这不,人都搬到球队去住了。”

      聂兰兰拨不通,继续拨:“总不会烦到连电话都不接吧?……怪不得我在路上给大李打电话也是打不通,始终不开机。”

      母亲:“他们连输了好几场了,以你爸的脾气,他能不管严点儿吗?”

      深夜。聂飞儒办公室。

      一面墙壁上,挂着一幅壁画似的彩色相片,里面的聂飞儒、老贺和队员们高举着一座冠军奖杯在欢呼。旁边一幅小一点的相框里是黄河队的全家福。还有一幅更小的相框是聂飞儒和老贺的合影,两人的胳膊下分别夹着一只足球,牛气冲天亲密无间。另一面墙上挂着一块白板,上面描画着足球场轮廓和某种阵形图。墙上有一幅精裱的草书分外招眼,内题:“兵者国之大事也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房间一角设置了一套现代化的视听设备,电视机和录象机上堆放着一摞录象带和光盘。

      这套装修华丽的两套间办公室,以一面透明的玻璃墙隔开了两个房间,外间是老贺的办公室。老贺端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

      一弯长臂的台灯下,聂飞儒弓着腰,伏在办公台上制作一张业务挂图。老贺拿着打印好的文件从外间走进来:“老聂,我弄完了……经过仔细统计和核对,关于裁判那一段全在这个报告里了,你看看。”

      聂飞儒接过来过目,咕哝道:“这些年,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这些吹哨的人,明着暗着跟咱们过不去……”

      老贺指着其中一段,口念道:“这几年,咱们被裁判误判越位的次数,达到100多次,被裁判错判无效的进球超过20个,被裁判判罚给对方的点球有40个之多,咱们错领的红牌有28张,而且你和我有6次被裁判罚到了看台上……你再看,咱们的对手该判未判的越位、犯规、违例等等加起来接近300次……这些数字都是我经过电视录像核实后,很保守地统计出来的。”

      聂飞儒苦笑道:“和这些裁判打了半辈子交道了,以前我像相信自己一样信任他们,就算发生了错判、误判、漏判,也总觉得人不是机器,电光石火之间看走眼的事,何必斤斤计较……”

      老贺把半拉屁股倚在办公台上:“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输了球,把责任一古脑推到裁判身上的人,是吹毛求疵无理取闹,是拉不出屎怪茅坑的滑头……现在呢?你现在还这样看吗?”

      聂飞儒眼一瞪:“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黄河俱乐部会议室。

      俱乐部高层的一次秘密会议。

      长条形会议桌上摆放着一尊精致的足球模型。参会者只有五、六人,聂飞儒也在场。

      江董:“今天会议的内容,大家要严格保密……最近球队连吃败仗,迫使我们从头到脚地、里里外外地、反反复复地全方位反省了俱乐部的各项工作。有一些问题是咱们自身的问题,但有一些因素是咱们控制不了的,比如裁判因素……这几年的联赛越来越激烈,咱们俱乐部在各方面都是众矢之的,被裁判暗算的次数多如牛毛!回想起来,咱们也没少向足协投诉,可是不是不了了之,就是无动于衷……最近输的几场球,依我看,黑哨的因素肯定是有的!这个问题不解决,咱们今年的目标很难实现啊。”

      会场很安静。聂飞儒盯着江董,听他往下说。

      江董望向聂飞儒:“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经董事会研究决定,为了确保球队在场上专心作战,也为了确保得到一个公平的执法环境,俱乐部准备安排专项资金和专门的人手应付裁判。我的意见是,随个大流,等于是两手准备,两线作战,咱们不能再瘸着一条腿在甲A走路了。”

      一位董事补充说:“咱们黄河队不是那种靠花钱买成绩的小人,给裁判送钱送礼,是被对手们逼出来的!他们用三只手打架,我们干吗非得老老实实守着规矩不变?……你送我也送,两相抵消,要的是个公平和公道。”

      江董特意询问聂飞儒:“老聂,你的意见呢?”

      聂飞儒盯着桌面不置可否。

      发言的董事又说:“收买裁判,是为了防止这些吹哨的人成为敌人,是以毒攻毒的自卫反击,往好里说,这是在帮助甲A杜绝黑哨!”

      江董:“对那些倚仗裁判使坏的球队,就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鬼,我比你更鬼!你给裁判塞五万,我就给他送八万!抬高了价码,看你还能不能送得起?……咱们俱乐部名门正派,是甲A的一面旗帜,如果不是欺人太甚,谁有心思去搞这种见不得人的地下活动?”

      另一董事:“唉!为了球队和俱乐部的前途,该做的要做,不该做的也要做,这也是无奈之举。”

      江董催促聂飞儒:“老聂,你总得表个态呀。”

      聂飞儒一字一顿地说:“兵不厌诈,水无常势……您认为真理在咱们俱乐部手上,我对此并不反对……能让我毫无后顾之忧地投入战斗,这比什么都强!”

      酷热的正午。郊外。

      印有“黄河足球俱乐部”字样的豪华大巴,像列车进站似的驶进挂有“黄河足球俱乐部训练基地”字牌的大院里。院内座落着好几块绿草如茵的训练场,环境幽雅,设施完备。训练场四周,围立着高大的金属网。隔网望去,养护草坪的几个勤杂人员在几块球场内星罗棋布。场边有人在用水龙头为草地浇水。

      大巴车的行李厢打开了,先后下车的队员提出行李和训练器材,三三两两地走向一座小楼。聂飞儒和教练组一班人被基地人员迎住,寒暄着上了楼。

      基地小楼会议室。

      授课白板上方的墙壁上贴着标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侧面墙上正有几人踩着梯子张挂一条崭新的布幅:“热烈欢迎特种部队的老师光临指导!”

      聂飞儒进入会议室四下视察,问基地主管:“都准备好了?”

      主管:“按您的要求,连球员宿舍床上的床垫都撤掉了,只剩下床板,和军营里的宿舍差不了多少!”

      聂飞儒摸了摸讲台上的幻灯机:“晚上熄灯后,还是老规矩,把楼下的前门后门都锁上,除非是着火和地震了,否则一个都不能放出去!”

      基地大院门口。

      一名电视台记者手持话筒在这里报道说:“黄河队遭遇几场惨败之后,在积分榜上的位置急剧下降,外界的舆论铺天盖地地挖苦他们的失败,全队上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为了洗刷连败的耻辱以及确保本赛季夺冠的目标,聂飞儒决定利用夏季休赛几轮的空隙,把队伍拉到郊区的训练营中实行全封闭的‘魔鬼训练’……”

      基地聂飞儒宿舍。

      聂飞儒进屋后从资料袋中抽出一张纸,对跟他进来的基地主管说:“另外还有一件事……这次集训增加了一个新内容,俱乐部请来了几位成功学方面的潜能培训大师,他们的课程要进行三天,有些课目需要咱们来配合……这是一份清单,你叫人把上面的东西买齐了。”

      主管接过清单端详:“潜能培训?这可是个新玩意儿……聂导,这次集训花样不少啊,不仅把特种部队的教官给请来了,还把什么成功学大师也请来了,您这回可是真下工夫了。”

      聂飞儒饮了口茶,眉毛一扬:“穷则思变嘛,老这么输球,连我都输怕了。咱黄河队这杆大旗,不能倒在我的手上。”

      主管又问:“聂导,集训期间,记者们来采访怎么办?”

      聂飞儒:“一个都不准放进来!”

      主管:“好!我这就通知下去,防火防盗防记者!”

      夜。基地球员公寓。

      关子雄和大李合住一室。空调的冷气咝咝地响着,两人面对面坐着对弈,为某一步棋的走法交流着意见。

      另一个房间里,四名队员歪歪扭扭地挤在床上打扑克赌钱,不时吵成一团,百元钞票丢得满床都是。

      小顺子和小孙合住。两人都叼着烟,窗户大敞着,因此尽管有冷气,屋里还是很热。小孙光膀子趴在床头,同手机里的一个女孩咬嘴仗:“……你他妈的真不想我?看我回去怎么扁你!……什么?你又去酒吧坐台了?谁叫你去的?你他妈真是水性杨花,天生的贱骨头!……没钱花了跟我说呀,我他妈的养着你呀!”

      小顺子的手提电脑通过手机连线上网,他耳朵听着小孙闲扯,双手忙着在网上聊天,叼在嘴上的烟卷将他的眼睛熏得眯成了一条线。电脑屏幕上聊天室中的字幕匀速滚动着。

      球员公寓走廊。

      “准备熄灯了!睡觉喽!”老贺晃悠着浑厚的脊背,大步流星地边走边喊。他路过的每一个房门上都张贴着入住球员的姓名,他顺手拍了拍几间房门:“关灯睡觉了!……明天要早起!”

      沿途的室灯纷纷熄灭。

      在走廊尽头,老贺多拍了两下小顺子和小孙的房门:“熄灯!”喊完话走开了几步,又转回来打了几下门:“小孙!……小孙!”

      小孙光膀子探头出来:“贺导,您叫我?”

      老贺:“你爸的病怎么样了?”

      小孙挠挠头:“……很严重,医生说是没救了……”

      老贺关切道:“真是癌症?确诊了吗?”

      小孙点头:“确诊了……本来这次集训我不想来的,请假您又不准嘛!”

      老贺盯住他说:“不是我不准,是你爸不准你请假!你小子每回一请假就要闹出个鸡飞狗跳的事儿来!”

      小孙撇撇嘴:“你听他瞎说。”

      老贺给了他一指头:“我看你爸的病全是你小子给气出来的!”说完正要走,一吸鼻子,觉得什么味儿不对,掉头问:“你是不是吸烟了?是不是喝酒了?!”

      小孙否认:“没有啊……”

      “什么没有!你……你小子……”老贺牛眼瞪大了,指着小孙鼻尖说,“真他娘的混蛋!再让我抓住一次,看我不收拾你!……睡觉去!”

      小孙准备关门:“那我就关门了……”又加了句,“我把您关在门外面了……”

      老贺一火,作势欲打:“你!……”

      小孙哧溜缩进门里去了。

      凌晨。黄河队训练基地。

      天色尚未亮透,晨曦中的小楼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响。黑暗和寂静中,聂飞儒的画外音炸雷似的响起来:“本次集训,除了练体能、练战术,更重要的,是练思想境界!练精神状态!”

      楼门前,收拾停当的黄河队队员整队待发,按照要求,每人的双手都背在身后,关子雄、大李、小顺子、小孙、麻子等人个个昂首挺胸,朦胧中颇有些威武之相。

      聂飞儒:“……在前几轮比赛中,咱们为什么老是输球?为什么?!论技术,咱们在甲A是数一数二的!论战术,咱们不比任何一个队差!论俱乐部的实力,咱们在国内是第一流的!……关键是你们脑子里的思想作风出了问题!”

      聂飞儒出现在画面中:“你们在场的大部分人,从十几年前就跟着我练球,起早摸黑、摸爬滚打,总算踢出了一点名堂。可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你们现在一个个都成名了,都是大球星了!走到哪里都是球迷的偶像了!个个腰缠万贯、挥金如土、不思进取、富贵思淫!……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你们蹶蹶屁股我就知道你们要放什么屁!”

      队列中有人偷笑,聂飞儒用目光制止了笑声,又说:“这次集训的日程同过去的训练不一样,上午是足球训练的课程,下午,是军训的时间!”

      说到这,聂飞儒侧身请出一位高大壮硕、身着迷彩作战服、脚蹬高腰作战靴的少校军官,并带头鼓了鼓掌。他向队员们介绍说:“这位是马少校马老师,他是特种部队海军陆战队的教官,这次军训就由马老师负责指挥!”

      三十出头的马少校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的军服衣袖高高地挽卷在肌肉发达的小臂上,面色黑红黑红的,不怒自威。马少校身后还有两名同样装束、同样健壮、同样不苟言笑的特种兵。

      马少校操一口地道的、中气十足的山东方言:“很荣幸能协助黄河足球俱乐部完成这次训练行动,你们军训的内容,从今天下午开始。在训练期间,每日三餐和每晚宿营都要按照部队的要求来执行,具体细则将会详细地传达给你们,务必严格遵守!”

      马少校退回原位。

      聂飞儒又鼓了鼓掌,回过头在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中意气风发:“咱们这支球队,是这座城市的骄傲和希望!所有人都期待着咱们重振雄风、再创佳绩!咱们一定要把过去的好传统给找回来!……场上十分钟,场下十年功,平时的训练质量上去了,比赛时才会保持良好的状态,这是足球运动铁打的规则!……”

      天已大亮。黄河队训练场。

      队员们跑圈、在场内跳跃、变速跑、做俯卧撑和跨跳……一轮高强度的体能训练结束后,全都累得仰面朝天倒在草地上。

      聂飞儒画外音:“本次集训是全封闭的,集训完了,咱们就从这里直接杀向赛场!……集训期间,任何人不得请假,不得外出,不得缺席,不得违规!……如有违反,扣发三个月工资!第二次违反,停止训练比赛!第三次再犯,坚决开除!”

      午餐。小楼餐厅门口。

      三十几个队员排成一溜,着装非常凌乱,有打赤膊的,有将上衣翻出肚皮的,也有把恤衫揉成一团搭在肩上的。

      马少校等三名军官立在门口,冷冷地打量着队列。聂飞儒、老贺等人退在一旁。

      马少校以标准的军令口语大喝道:“立正!向右转!向右看齐!……向前看!”

      慌乱的队列依令而做,做得很是生硬和蹩脚。

      马少校:“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是自尊心很强的队伍!要获得别人的尊重,首先要自己尊重自己!其中一条是,要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身上的队服!……把衣服穿好!”

      队员们装模作样地整衣冠带,但衣裤鞋袜很不统一,而且有些人脸上脏兮兮的,有些人的头发上粘着草泥。

      马少校:“从今天开始,每次用餐前,有两点要求:第一,必须统一着装!第二,必须搞好个人卫生!有一个人达不到要求,全队不得用餐!”

      餐厅内。队员们围坐在三张大餐桌旁,腰板挺得很直,手掌放在双膝上,每人面前摆着一双筷子。餐桌上的饭菜冒着热气,大鱼大肉的,很丰盛。有几个队员暗暗咽了咽口水。

      马少校画外音:“每桌十人,不得多,不得少,没有口令,不得擅自用餐!……听到口令后,20分钟内,必须全部用餐完毕!”

      队员们静等用餐命令。

      马少校游目环顾了一下,“嘟!”地吹响了口中的铁哨。

      队员们像电打似的,拾起筷子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聂飞儒和老贺在用餐,相视而笑。

      骄阳似火的下午。训练场的远景。

      队员们分成了三支小队,在三位军官的分头带领下,一队在拔正步,一队在走队列,一队在边跑边喊“1!2!3!4!”。

      军官们“1、2、1”、“向后转!”、“齐步走!”、“1!2!3!4!”的口令声搅拌在一起此起彼伏。

      晚餐。进入餐厅的队列果然着装统一而整齐,虽然疲惫,面貌却焕然一新。随着一声口哨,队员们抄筷端碗,举止井然。马少校板着黑脸立于餐厅一角,活象狱吏。

      聂飞儒和老贺也受到感染,吃饭的动作不知不觉加快了。

      夜。聂飞儒和老贺在房间备课。

      聂飞儒鼻梁上架着副老花镜,伏案疾书。老贺打开录象机看资料,对着电视屏幕上某场欧洲联赛的比赛画面,边看边在本子上记下几笔。

      夜。球员公寓。关子雄和大李倚着床头闲聊。

      关子雄有如兄长,关心地问大李:“累不累?”

      大李:“不累,挺好玩的……不过,让咱们参加军训,是不是有点浪费训练时间啊?”

      关子雄:“我不这么看,我觉得聂导这样安排是有道理的。”

      大李:“你是队长嘛,当然比我们觉悟高了。”

      “算了吧你,你小子马上就是聂导的女婿了,于公于私,你都得表现得好点儿。”

      大李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

      关子雄:“想媳妇了?……哎,你和聂兰兰什么时候结婚?”

      大李腼腆道:“打完这个赛季吧。”

      关子雄笑:“那你可得沉住气,今年这个赛季就像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等联赛结束了,也到元旦了。”

      

      夜。球员公寓。

      小顺子和小孙又在敞着窗子吸烟。小顺子瞅着光秃秃的床板发愣:那原本是一张很舒适的单人床,现在,它上面的席梦思床垫被拆去了,只在床板上铺着一条白色的床单,怪模怪样的。

      小顺子:“咱们是踢足球的,不是扛枪打仗的,搞这么几天军训,有什么作用呢?!”

      小孙吐了串烟圈:“瞎整呗!那个当兵的还真以为这里是新兵训练营呢?……你瞧他人五人六的,长的那个怪样子,跟个黑炭似的!那两只驴眼儿一瞪,把我们当什么了?……操,什么玩意儿!警察对犯人,也没像他这么穷凶极恶!”

      小顺子:“咱们队,气量太小了,赢得起球,输不起球……看聂导那意思,他是想一辈子都垄断甲A冠军,这可能吗?”

      夜。马少校来到队员宿舍的走廊,看一眼腕上的手表,嘟地吹响了哨子。宿舍里的灯陆续熄灭了,传来一阵儿身体摔在光木板上的叮哩咣当的声音。

      上午。训练场内。一组黄河队有球训练的场景:集体用脚颠球、用头传球、下底传中、倒地铲球。

      下午。训练场内。一组黄河队进行军训的场景:草地上匍匐前进、鸭子步、蹲马步。一队员马步蹲得太高,被身后的军官严厉地拍打肩膀予以纠正。

      小孙的马步蹲得很低,就像蹲着休息一样,马少校对准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小孙不服,恼火地挺起身想滋事吵架,一抬头却撞上了马少校恶神般的黑脸盘子,只得忍了气,在小顺子的劝阻下重新蹲住。

      深夜。过了熄灯时间,整座公寓楼漆黑沉寂。

      小顺子和小孙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小孙:“唉呦……我全身都要散架了,真他妈受罪啊!”小顺子:“睡这木板上,跟他妈谁在地上有什么区别?……太平间里死人睡的床上还有一层床垫呢!”

      上午。基地会议室。

      聂飞儒在白板上画图讲解战术。

      聂飞儒用教鞭指着投影中的比赛录象分析实战细节。

      队员们用心听着。

      下午。基地会议室。

      室内音响中播放着老电影《英雄儿女》的主题歌。讲台上的人换成了马少校。马少校在讲述战争英雄的事迹。他身旁大投影中的画面是《英雄儿女》的片段。那里面的王成孤身一人在阵地上射击投弹,在大喊“向我开炮!”。

      马少校宣讲得十分投入。

      王成在大投影里抱着爆破筒跳向敌阵,背景音乐激越雄壮。

      听讲的队员们被王成打动了,尤其是关子雄,眼里闪出了几朵泪花,鼻孔抽搐了几下。

      清晨。训练场草地上,聂飞儒与队员们席地而坐,动情地说着什么。随后,关子雄也发言分享着自己的感想。老贺提着一叠报纸走过来,放在聂飞儒腿边。

      “咱们搞体育的人,没有一点争强好胜的精神,是不会有出息的。足球是世界上对抗最激烈的运动,现代足球的竞争和对抗是全方位的,技术和战术是一个方面,意志和精神的作用也是怎样评价都不过分的!”聂飞儒抽出几张报纸舞动着说,“这是前一段时期我们收集的一些报纸,上面写满了讽刺嘲笑咱们的文章,什么黄河队丢盔卸甲了、溃不成军了,什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了,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了……等等等等!咱们现在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人,谁都可以上来占咱们的便宜,谁都想对咱们落井下石!……这种该死的日子我是烦透了!”

      老贺把报纸交给关子雄,让他分发给队员们阅读。

      聂飞儒:“我希望你们好好读一读这些反面报道,记住上面那些骂咱们的话,知耻而后勇,用实际行动反击这些胡说八道的东西!”

      训练场。一只足球的特写。

      “嘭”的一声,这只球被踢飞了。

      面对空门,一小队队员抡着腿脚苦练射门。无数只球从各个角度被大力射进门里,像出膛的炮弹,景象很是壮观。一会儿工夫,球门里“球”满为患。

      场地边,马少校等三位军官坐在木椅上观看着这一幕。三人面露微笑。马少校深情地说:“其实,我非常喜欢他们,非常喜欢黄河队……如果不是当兵,没准我当年也会去踢足球的!”

      夜晚。小楼灯火通明。

      田野有青蛙的叫声。

      遥遥传来一声哨响,小楼里的灯光应声熄灭了。

      一天上午,一辆中巴车驶进基地。天真烂漫的小学生慰问团在老师的带领下,捧着鲜花跳下车来。

      黄河队全体人员坐在草地上观看孩子们表演。

      化了妆的小演员载歌载舞,博得阵阵掌声。

      演出后,孩子们铺开一幅黄色的大旗,上面印着两行字:“为胜利喝彩!为冠军加油!”。

      球员们兴致勃勃地爬在旗子上签名。

      训练场一个球门前,小演员中的男孩子排成一队,急不可耐地等着轮流射点球。大李在守门。大李故意将孩子们的来球漏了几个进去,装作很无奈的样子,使旁观的人笑声不绝。

      但是这时,有几个男孩子突然蹦跳着冲大李叫道:“假球!假球!假球!假球!假球!假球!”

      这尖脆的起哄声刺激了大李,他一时有点发愣。小顺子闻言相当不快,寒着脸瞪了那几个孩子一眼。

      关子雄斥责那几个孩子:“别乱喊!这种话能随便乱喊吗?”

      孩子们吐了吐舌头,跑开了。

      球员公寓集体淋浴间。

      队员们冲淋浴的上半身雾气缭绕。

      小顺子在水流中叫道:“大李!我看你改行算了,别做守门员了!”

      大李也在水中笑着喊道:“对!我早就不想干了!顺哥,咱俩换换吧,你来守门,我去踢中场!”

      小顺子:“我才不去守门呢!我去了一样被人喊假球!”

      关子雄:“现在这世道,连小孩子都知道喊假球!实在是不象话!”

      小孙:“让他们喊去吧,他们懂什么呀!”

      

      淋浴头下的水线渐变为遮雨蓬下的雨水。

      阴雨天。黄河队主力阵容同替补阵容的教学赛在细雨中进行着。老贺在场中客串裁判员。聂飞儒打着雨伞在场外观战。

      基地一工作人员找到聂飞儒:“聂导,有人找你。”

      “谁?谁找我?”

      “她说是你女儿。”

      聂飞儒一听,转身同来人离开了训练场。

      聂飞儒进了小楼伞未收好,聂兰兰就跑过来抬起双手与聂飞儒碰了个掌:“嗨!老爸!几天不见,你瘦多了!”

      聂飞儒很开心:“你还知道疼你爸?”

      聂兰兰搂住父亲的肩膀一同上楼。

      聂飞儒:“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聂兰兰:“想你了嘛,来看看你。”

      聂飞儒:“撒谎!”

      聂兰兰摇着聂飞儒的脖子:“你凭什么说我撒谎?”

      说闹着,父女俩进了聂飞儒在二楼的宿舍。聂飞儒开了瓶矿泉水递给兰兰:“你先喝口水,什么也别说……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我比谁都清楚!”

      聂兰兰把矿泉水瓶从嘴上拿下来:“这天底下,爸,只有你最了解我,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

      聂飞儒:“十天之后。”

      聂兰兰望了父亲一会儿:“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航空公司管得特别严,我请个假不容易……”

      聂飞儒不说话。

      聂兰兰音量降低了:“再说,你们这儿离市区那么远,而且还下着雨……再说,我和他有半个多月没见面了,再说……”

      聂飞儒温和而有力地打断她:“再说什么再说?再说我就骂你!”

      聂兰兰噘起了嘴:“破一次例吧!爸,求求你了!”

      聂飞儒:“乱弹琴!求我干吗?求我当众出洋相啊?……我这儿忙得一塌糊涂,你跑来给我添什么乱啊?”

      聂兰兰小声还嘴:“这又不是上前线打仗,看你搞得神经兮兮的,不就是输了几场球嘛!”

      训练场。

      教学赛打完了半场,老贺和队员们挤在雨蓬下饮水。

      老贺问身旁的教练组人员:“老聂呢?”

      “回宿舍了,听说他女儿来了。”

      老贺:“哦?”

      一旁的几个队员也听到了这话,传给大李听。大李霎时神色不安,不住地望了小楼几眼。

      老贺想了想,扭头叫:“大李!……大李!”

      大李快速跑过来。

      老贺一本正经地:“你现在赶快去聂导宿舍,有事找你!”

      大李“嗳”了一声,冲进雨中就跑。

      聂飞儒宿舍。

      聂飞儒:“兰兰,我再给你五分钟时间,你自己开车回去……呶,这是我的车钥匙。”

      聂兰兰不接:“那么大的雨,我回不去。”

      聂飞儒:“听话!”

      “不听不听就是不听……我来看看你总可以吧?”聂兰兰嬉笑着上前抚摸父亲的胸口和肚子,“你现在血压高,胃又不好,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做女儿的当然心疼啦……”

      聂飞儒把车钥匙硬塞进女儿手中:“你再不听话,我要生气了!……你想想,全队三十几号人在这儿训练,今天你来了,明天又是谁的女朋友或者老婆来了,后天又是谁的父母或者亲戚来了……我这训练营成何体统!”

      聂兰兰:“我又不是你的队员,你别老是对我凶巴巴的……”

      话没说完,听见有人敲门。

      聂飞儒问:“谁呀?进来!”

      大李局促不安地推开门,浑身都已湿透,长袖训练服上满是泥巴,头发滴着水粘在前额。

      聂飞儒吃了一惊,把女儿拨开,训大李:“你怎么来了?!谁让你来的?!”

      大李:“贺导说,您找我有事……”

      聂飞儒:“胡说!我没找过你!”

      大李很狼狈:“那……聂导,我回去了……”

      聂兰兰急呼:“大李!你先别走!我爸没找你,是我找你!”

      大李停在门口,聂兰兰奔过去揪住他的衣袖,掏出手帕替他擦拭脸上的泥水,爱怜之情溢于言表。

      聂飞儒怒斥大李:“你还站着干什么?!快给我回去!”

      大李动身要走,聂兰兰仍揪着他的衣袖不放,大李只好又站住。聂飞儒见状,怒从心头起,抄起一只玻璃茶杯摔在地上,大喝道:“回去!”

      大李挣开聂兰兰,跑着走了。

      在《伤心FOOTBALL》凄婉的旋律中,聂兰兰面如死水。她一声不吭地将自己拎来的慰问品搁在聂飞儒书桌上,父亲塞给她的车钥匙也随手丢下了……她咬着嘴唇快步下了楼梯,毫不犹豫地走进雨中。很快,她的头发和衣服被滂沱的雨水浇湿。她开始抽泣。雨水和泪水使她的面容一片狼藉。

      聂飞儒追到小楼的门口,手里提着两把伞,没有撵上女儿。他闷着脸目送女儿在雨中走远,却没有开口喊她。

      训练场一角。大李发疯似的在雨中一遍遍倒地扑球。密集的雨线里,他的身形失去了弹性,技术动作操练得鲁莽生硬。守门员教练发完了所有的球,向大李喊停。大李抱着最后扑住的那只球,大口喘着粗气爬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他双目紧闭,鼻尖向下滴淌着豆大的水珠。

      一只知情的关怀的手伸了过来,摸着大李的后脑勺慰藉地摇了摇。这只手的主人是队长关子雄。他什么话也没说,把大李拽起来退出了训练场。

      

      球员公寓淋浴室。

      淋浴头下,大李的脸庞仿佛被激流冲刷的岩石。

      ……

      小顺子、小孙和大李搭着各自的毛巾,从淋浴室结伴出来。小顺子将手臂架在大李脖子上:“怎么,没见着女朋友?”

      大李点点头。

      小顺子:“聂导这人就是这脾气,你别伤心……你把聂兰兰约出来嘛,你晚上翻墙头出去!”

      大李:“要被聂导抓住,他还不杀了我?”

      小孙打气说:“你别让他抓住呗!”

      关子雄从后面插了一把声音进来:“你们俩他妈的就不教人学好!你们这不是害他吗?”

      小孙阴阳怪气地说关子雄:“队长,你结婚了有老婆,就像球场上有球门,你射起门来当然不着急了!……我和大李兄弟是光棍儿,我们的想法你不懂。”

      关子雄照着小孙的屁股踢了一脚:“你小子什么时候离开过女人?让大李跟你这种家伙在一块儿,早晚要被你带坏!”

      小孙躲开关子雄的追打。小顺子也躲,笑着替小孙帮腔:“我们这是帮助大李成长!你管得着吗?”

      

      夜。聂飞儒在灯下发呆。

      老贺边看录象边数落聂飞儒:“你呀,太有点较劲!不管怎么说,兰兰是个女孩子,你总不该下着雨把人赶回去吧!”

      聂飞儒拿起桌上女儿留下的一堆物品看了看,半晌才说:“我说,等一会儿你把这些吃的东西拿给大李。”

      老贺:“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给你买的!”

      聂飞儒横了老贺一眼。

      清晨。基地会议室。

      打击乐的鼓点声在室内跳跃飘荡。

      “……每一个人都有无穷无尽的潜能,这些潜能深藏在你的心里,就像一座没有喷发的火山!”西装革履、和蔼可亲、精神抖擞的A讲师,站在讲台上举止生动地演讲。他背后白板的题头位置,写着“成功之路·潜能培训营”主题词。

      “……这座火山,是你心中的一个巨人!能不能唤醒这个心中的巨人,意味着一个人一生中究竟能不能取得很大的成就!……”A讲师的演讲极富感染力。

      

      小楼内,聂飞儒和老贺刮风一般行走在于楼梯上,两人手里拿着钢笔与记事本。聂飞儒很在意地说:“这些潜能培训老师,都是俱乐部花了高价请来的,他们传授的成功学是门新学问,咱们也好好听听。”

      老贺:“我听说成功学在美国挺流行的……”

      聂飞儒:“可不是嘛,美国NBA的大部分球员和教练,都接受过成功学培训。据说,这种课对培养人的自信心很有帮助。”

      基地会议室。

      A讲师语调亲切而幽默,对球员们侃侃而谈:“……什么是成功学?如果联系到大家的职业,打个比方简单地说,成功学就是研究足球场上的人,也就是在座的各位,在足球比赛这样一个创造性的人生活动中,如何实现目标,如何达到目的的一门应用科学。换句话说,这是一门研究成功的发生和发展规律的学问。再换句话说,对于在座的各位职业球员来说,老师今天在这里所讲的成功学,其实就是一个帮助大家在足球场上,更快地克服困难,更好地实现目标,更多地把球射进对方的大门里,从而战胜对手、获取胜利的秘密武器!……”

      讲台下,球员们被讲师的演讲吸引住了。坐在最后一排的聂飞儒和老贺也听得聚精会神。(待续)

        (羊城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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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1月4日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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