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杨明
看到“老枪”王义夫站在领奖台上泪流满面,我的眼眶也一阵潮湿。他此刻可能是喜极而泣,也可能的是心头涌起20年来的心酸、苦辣和委屈,这把枪带给他的绝不仅仅是赞誉和欣喜。
我和义夫是非常好的朋友,交情起源于亚特兰大奥运会。那次,我也在比赛现场,亲眼目睹他把最后一枪打飞,然后沉重地倒在地上,痛楚的泪水充满他的眼眶,何振梁在他耳旁轻声安慰:“你是最好的,你是最好的。”
许多人都认为王义夫最后一枪是严重失常,他愧对国人,所以,干脆倒地装病。还有一个离谱的谣言,说有记者看到他当天在病房里大嚼三、五个鸡腿。
这真委屈了义夫。我了解其中真相,后来写了篇《为祖国而战》的长篇通讯,里面透露了他因一种奇怪的药物过敏,脑袋曾肿得象发糕,去亚特兰大是坐着轮椅上的飞机,以及比赛前几乎无法行走,头一动就眩晕等内情。
回国后,我常去医院看望他。医院的诊断是他颈部动脉狭窄,造成严重的供血不足。但许多人依然认为他是装病。那时候,他承受着天大的委屈,在一个没有阳光的病房里,终日闷闷不乐。妻子张秋平天天守在病床边,只有天真的小女儿能给他带来些许欢乐。
我多次劝过义夫退役,他果断地拒绝了。“我不能就这样结束,这对我自己也不公平。”
后来,他去了清华大学,一边训练,一边学习。一天,他开着小奥托到新华社,请我吃饭。坐在小餐馆里,他说:“咱现在是清华大学的高才生了,真后悔这么晚才进大学,学习带给我的快乐太多了。”他说他正在猛攻英文,一天能记牢5个英文单词。“我记忆力不错吧!”他自豪地说。我讥笑他说:“人家一天能背100多个单词,你的记性太差了。”
“不怕慢,就怕站,学英文就象我射击一样,要一枪枪打,”他认真的态度令我吃惊。张秋平在一旁偷偷乐,她说,清华的老师说,王义夫是所有体育运动队学生中最用功、最努力的一个。
这后来,我和义夫交往寡了,总想去清华采访他,写写这把“老枪”,但越是好朋友,越不动笔去写,这是我的臭毛病。
这之后,我和义夫往来不多,表面淡淡的,但心里都把对方看得很重。他给我送过一套纯棉内衣和一箱饮料,我则偶尔请他打打保龄球。
不时地听到有关他的一些消息,2001年的全运会上,“老枪”拿到金牌,我给他打了祝贺电话,他说:“老哥们,咱们有时间得喝顿酒,放松一下。”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义夫还没有退,依然端着枪,挺着肚子,站在靶场上。我不知道他为何与枪的感情那样深。44岁的人了,一个除了奥运会,根本没有人理的既穷又枯燥的项目居然让他如此痴情。要知道,和其他队员比,他已经是爷爷辈的人了。他是为乐趣而战,还是为了雪耻亚特兰大那枪的耻辱,我不好意思问,但心想可能是后者。
今天,义夫在第八枪打砸了,8·9环。最后一枪,他和身旁俄罗斯的那个选手成绩持平,一枪决胜负。涅斯特鲁耶夫年轻气盛,一枪射出9·7环。义夫举起枪,摆好架势,但不只为何放下了。其他人纷纷扣动扳机,义夫摸着枪,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我眼前出现了亚特兰大的那个场面,心说:哥们,一定要咬住呀!
义夫从容举枪,靶心处飞出环数:9·9环!我跳起来大声为他喝彩。
从洛杉矶奥运,转瞬20年了,这其间,多少个日日夜夜,一时算不出来。这样执着、坚韧地守着一个信念,对于他这个大近视眼的射击选手是多么不易!
遗憾的是,今天在赛场忙于写杜丽夺得第一金的稿子,没有亲访义夫,心里感到极对不起朋友。这篇日记算是作为弥补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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