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关系特殊、超出工作友谊,这是记者在济南采访的最大发现。听见记者的调侃,董罡笑称“战友战友!”,图拔想了一下表示同意。于是都称自己是社会主义战士的两个人,落座之前就先来了一个拥抱,之后便挤在一处,丝毫不管圆桌另一端空着的不下八张椅子。记者、翻译、远道而来的塞黑经纪人,虽然都受到了董罡热情的招呼,但后者明显出于客套,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特别穿了红色上装的图拔。
革命有消息吗?
“罡,快说,革命有消息吗?”这不是地下党的暗号,是图拔一坐下来就抢着问董罡的问题。“我啊,没消息,因为我根本没去”,董罡用热毛巾擦着脸,一转头看见了图拔失望的样子,“我知道你关心的是什么,我和你一样,也想尽快知道明年联赛赛程安排,可我们关心的没人关心,俱乐部和足协之间为了谁该道歉就斗得不可开交,我去了也没用啊。”听完了记者的翻译,看着图拔脸色还那么差,董罡拿记者打岔:“你们也有责任啊!自从你们媒体把这些俱乐部划分成革命党和保皇党后,我就对这场风波越来越反感,我不是保皇党,但我和所谓的革命党立场和意见都不一样,去了也是拌嘴。”
“革命?”图拔塞黑的经纪人达尔科费解地发问。图拔大概是觉得没法用语言解释清楚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词,苦恼地摇摇头。为了图拔来中国,董罡和达尔科联系了三年,鲁能球员去塞黑疗伤,达尔科还开车接送,基本上都成一家人了。“帮我问问他喜欢什么,我想送他件礼物。”董罡一边指挥服务生加菜,一边和记者说。结果达尔科的回答引爆了星云厅的第一串笑声——“不用了,你们的足协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中超杯的冠军奖牌,因为我在场内,也颁给我了,他们大概以为我是助理教练。”
笑过之后董罡把事先订好的菜谱做了调整,添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图拔爱吃的“中国面包”(芝麻小烧饼夹肉),再有就是图拔一直在拒绝的酒。图拔中西合璧的“NO干杯,NO干杯!”最终没有达到效果,最后还是董罡做主选了一瓶黑方,配上每人一小瓶矿泉水和冰块儿。董罡提出了一个让图拔不得不喝的理由:“今天是12月15日,你是去年12月12日在贝尔格莱德跟我签的约,整整一年后的12月11日,你帮我们拿到了冠军,我们必须为此干一杯!”董罡一仰头喝了高脚杯中的酒,图拔这两天感冒,本想少喝,可是董罡喝完了还调侃了一句,“我们农民都这么喝酒,你别介意!”图拔一听,也只能跟着“农民”一饮而尽。
“在欧洲,俱乐部和足协也是这样对立吗?”董罡问图拔。“当然不是,我们不会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做太多计较,重要的是改正错误弥补损失。我们都在一个圈子里生存,与其把力气放在击败对方上,还不如想想有没有什么共同的目标可以一起发展。”图拔说在塞黑足协和俱乐部之间也有矛盾,但俱乐部不会对决策机构的存在合理性有质疑。董罡也很认同图拔的说法:“谁都可以骂足协,这种现象不正常。我不骂就非说我‘保皇’,我是保皇,我保的是中国足球,而不是中国足协。”董罡认为中国足协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角色,“就像请客一样,我做东就要有主人的意思,先定了主菜,再根据客人需要调整,组织大家开会应该有一个计划和议案让大家讨论,最后的决策权还是在自己手中,这才对啊!现在这样没有任何主要内容七嘴八舌地各抒己见,永远不会让所有人都满意。”图拔吃着董罡点的菜不停点头,“我也感觉中国足球缺少具有很好统筹能力的组织者,如果整个大环境可以像鲁能俱乐部这样自上而下井井有条地运作,根本不会有这么多问题。我们是一个管理严密的倒三角,你在上面管理监控,非常成功。”听见图拔变相表扬自己,董罡乐呵呵地再次举起了酒杯,图拔的脸立刻就变了颜色。
阿里·汉做错了中国菜
服务员给图拔准备了刀叉,但是图拔还是坚持要了一双筷子。“虽然我可以选择不用筷子,但是我要用,我要表达我的诚意,接受这次邀请和吃中国菜的诚意。”图拔一边说一边展示他使用筷子的功力,动作灵活地把一块烤肉塞进了烧饼里。在图拔看来,执教在某种程度上跟“赴宴”有相似之处,必须根据主人的安排调整。“来中国之前,我自问经济基础还可以,对于自身的影响力也有一定的自信,钱不是我追求的主要目标,我喜欢迎接挑战,今年我是惟一的外教,我愿意接受这样的考验。”董罡对图拔的心态表示欣赏,“我信赖你!其实我最开心的不只是拿了中超杯的冠军,而是你给鲁能带来了无限的希望,今年山东的球市是四年多来最好的,联赛虽然只是拿到了亚军,但球迷激动的心情让我在中国足球的灰暗中看到了亮色,鲁能能够给中国足球带来正面的东西,这是最珍贵的!”两人再次碰杯,都有点激动。
“我也经历了不少外教,但我和你交流是最多的!”董罡好不感慨,过去的一年,中国足球黑的白的好的坏的他都讲给图拔听了,没有保留,让图拔了解了中国的环境。“我们个性都认真,而且目标一致,总能达成共识。是最好的工作伙伴。”董罡盯着图拔一字一句。后者冲董罡伸出了大拇指,意思是他完全赞同。
“我能够来中国,能够留下来,你是最重要的因素。最近这些日子里,我也总结了我在鲁能这一年,之所以球队能够进步,我的因素只占到20%,另外球员的努力占了20%,你代表俱乐部的大力支持占20%,还有20%球迷带来的运气。当然外界环境的负面干扰也占20%,让我们没能达到100%。”图拔说适应中国国情是他的课题之一,即便是训练中的一个小细节,他也会经过深思熟虑,“欧洲教练到亚洲国家执教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想当然,即便知道欧洲球员和亚洲球员的身体素质、思想行为方式也不一样,但却不能够根据实际情况做出相应的调整,短时间内或许会让球员咬牙去适应,但是时间长了,可能会适得其反。如果我们可以打入亚冠赛的话,明年我的训练强度还会加大……”图拔说着说着突然停下来,看着记者,“这是我们的秘密,你要保密。”训练是图拔最大的秘密,看着他神秘的样子,记者只好点头答应,但还是忍不住问:“中国球员和外国球员比起来,差别那么明显吗?”“当然!我想阿里·汉在欧洲执教任何球队都没有问题,但之所以在中国没有成功,可能就是因为他在自己的良好愿望下忽视了中国人和外国人之间的这种无法逾越的差异。纯粹拿欧洲的训练手段来练中国球员,很可能没练好,就练伤了。李小鹏和李金羽都在国家队伤了!”
在中国成为弗格森
贵友一品汤上桌了,但是图拔一口没喝,他担心汤和面在一起会增加体重,所以宁愿放弃美味。因为谈到了李小鹏和李金羽,记者开始捣乱:“你们两个人都准备好了吗?大批国脚要来加盟山东啊!”“这是好事啊!只要有能力的,多少人来我都愿意啊,我们朱(朱长富,山东电力集团董事长)总说了,要把鲁能朝着曼联的方向打造。不过……嘿嘿……”董罡干笑着看着图拔,“某人好像更喜欢尤文图斯啊!”图拔闻听此言马上中招,连忙辩解:“我喜欢尤文跟他们是黑白军团有很大关系,那也是游击队的颜色啊!其实不管成为尤文还是曼联,我们大家的想法都是一样的——让鲁能可以在未来成为一个伟大的俱乐部。”意兴阑珊的董罡接着开图拔的玩笑:“鲁能要想成为曼联,你得先成为弗格森啊!”图拔闻听此言表情有些落寞:“弗格森很伟大,他执教已经满1000场比赛了,但是我刚刚有他的一半,也就500场吧。好在他比我大11岁,我还有时间追赶他。”“那你就在中国实现你执教千场的目标吧!”董罡兴奋地提议。“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乐意。那样的话我们可以共同努力,可能我们在任的时候这个目标不能实现,但我希望,若干年后,我们能回望我们共同走过的足迹。”也许是因为喝了酒,也许是因为有些动情,图拔的脸红了。
一边他的经纪人,也是他的老朋友达尔科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来要和董罡干杯,“谢谢你的款待,忙过了这段,你能不能和图拔一起去塞黑玩玩啊!”董罡爽快地笑笑答应了,“呵呵,我也一直想去,我上次去的时候图拔家的新房子刚刚打好了地基,不知道现在盖好了没有?”“盖好了,我留了你的房间。院子里也能烤肉哦。”图拔夹了一筷子烤肉,朝董罡比画。
“到时候我可以为你开车,齐丹(宋黎辉)在那里治伤的时候我天天都开车带着他到处转悠。”达尔科一边说,一边还做出了开车的动作。“这小子是不是说了很多图拔的好话,说我不近人情?”董罡很认真地问,不等达尔科回答,他继续说下去:“他要出去治伤,我同意了,因为我相信图拔,但是我告诉他,必须先自己掏钱,治好了,我会给他报销。只有先让他自己花钱,他才会更紧张和认真。你看他现在完全好了,他觉得这都是图拔给他带来的,但我觉得,他最应该感谢的人是我,对不对?”“当然了!”图拔随手按掉了震动而来的手机短信,在吃饭的过程中,他很细心地把他的手机响铃调成了震动。
“齐丹这次出国治疗的事情证明了我们的分工和角色都是对的,我觉得我们在今后的合作中都应该有自己的方式,作为总经理你就是威严的,你需要更多的人害怕你。而我执教恪守的原则就是既要人害怕我,又要把我当成朋友。我们有两点必须把握,就是原则和尺度,一定要客观,只有管理尺度相同,才会有威严。”图拔用手指敲着桌子,加重语气。“中国话叫做一个唱红脸儿,一个唱白脸儿,以后你做好人,恶人就都让我来当吧!”董罡半开玩笑地拍着图拔的肩膀。“罡,你是不是觉得委屈?不要这样,我们两个人其实是一体的,在这么大的俱乐部里,很多位置都可以调整,但总经理和主教练是不能够随便换的,我们的目标永远都是一致的。”
看见图拔这么较真,董罡爽朗地笑了,“我都明白!我是一个很霸道的人,跟以往的那些外教合作,多数情况下都是我一个人做主,但是图拔你来了,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你改变了很多,我很少给你下结论,要求你必须去做什么,而且我不会不假思索地去随便做决定,我通常都是考虑成熟了才会提出自己的意见给你,征求你的意见再做决定。”记者把董罡的话翻译给图拔听,图拔也笑了,和记者嘀咕:“很凑巧,我这个人以前也挺霸道的,只想下命令被执行。这个不要翻给他听。”“他说什么?”董罡看到图拔的诡异表情忍不住问。“你尊重我,我必须加倍尊重你,而且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可以争吵,有分歧,但是那一切都只是在工作和业务上的,跟我们的友情没关系。”图拔的回答让董罡满意。“面对面,心贴心!”董罡摸着脸敲着胸膛说,又干一杯!
时钟敲过了八点,董罡说再过十分钟他就要告辞回俱乐部了,“济南的大雾太要命了,我是飞机坐不成只能赶火车,着急和你吃这顿饭,而且要组织各个部门的负责人开个会,商量一下怎么为500名赶去长沙为球队加油的球迷们服务。”董罡说原定是300人,后来人越来越多,所以他要保证为这些自愿为球队助威的热心球迷确定好食宿,不出任何意外。
“我们没有障碍,除了语言。解决方式有三种,你学塞语、我学中文,或者我们一起学英语?”图拔最后说。董罡考虑了一分钟,下了决心似的表态:“我学塞语、你学中文,双管齐下吧!”之后拎起衣服大步走出去。“那是我的衣服!”在他身后,翻译姚杰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