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的《体坛周报》载文,经某门户网站转载后定名为“孤独而难堪的老头乐”,下方署名是“本报特派记者组乌德勒支报道”。既是“报道”,便应是一篇新闻,而不是述评,更不会是文学。
但是,我还是发现了属于创作范围内的字句,譬如:终场哨声吹响,克劳琛用了一分钟将自己还扑通扑通跳的心放平稳。
关于“心跳”,爱伦·坡曾经写过《泄密的心》,其中讲到一个神经病,他每回潜在门口,都能听到里屋入睡老头的心跳声。但这还要归到听力超常加上万籁俱寂的原因上。凡世真正能详细听到某人心跳声的,不外乎四类:一个是某人自己;一个是孙悟空;一个是开刀的大夫;一个是拿传感器的门诊。而如果还知道“用一分钟来放平稳”这等动作的,则只有一人,那便是克劳琛自己。
但这种不能听到他人心跳的苦恼,有时候只需装成一个作家便可解决。巴尔加斯·略萨在《给青年小说家的信》中将叙述者分三类,其中较通用的一类便是独立于小说故事核心之外的,即无所不知的上帝。写小说的基本规律也在于此,作者需要对一篇故事的所有细节负责,他导致开始、高潮和结尾。他说,你给我把心跳放平稳些。
他笔下那人物还敢说个“不”字么?
当然也有比较聪明的作家,喜欢将话语权还给笔下人物,绝不肯以作家身份出来写“某人心下惶恐”之类的字句。比如经常阅读公文的司汤达,在写于连泡德·温娜夫人时,并没有强行写这对狗男女如何惶恐、紧张,他只写大手在桌子底下抓住了小手,小手几番逃脱,结果拉都拉不出,小手最后安顺了。而作为体裁的一种,新闻小说一度也盛行过,写小说的人变得克制,不那么嘴长嘴短了。这样做的好处是让小说看起来更真实。
新闻被认为是克制的,它奉行“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原则,尽可能地呈现一件事情的证据。所以,正经一点的评论文章会更多地引用新闻,作为真实的论据,而拒绝引用文学作品。在《体坛周报》那文章里,曾经有一句话逼近真实:新闻发布会上,老头不停地擦拭头上的汗珠。这是一份观察过后的记录,但是接下来的一句又马上让一个诚实的记录员变成无所不知的上帝:看来德国老头流的是虚汗。
认定德国人克劳琛流的是虚汗,以及文章里遍布的“惊魂未定”、“煞有介事”、“下意识”、“却又忍不住”、“难堪地”、“紧张”等字眼,体现的是一个记者非常愚蠢的自负。新闻的职能是用真实的材料呈现事实,一个职责是提供证据的人,本身不能做判断事件是非的法官。如果他迫不及待要做法官,在特殊情况下,不妨换个笔名,偷偷写一两篇评论,那也算是操守。
像这样证人、法官乃至刽子手都要一条龙做下去的人,最易将新闻弄成血泪控诉。
转自搜狐
搜狗(www.sogou.com)搜索:“无所”,共找到
2,296,997
个相关网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