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赛男单屡失冠成阴影 心痛马琳仍期待08大满贯

　　他失败了，像被绑架到赛后新闻发布会。这里，胜利者王励勤极力使自己谦逊起来，而对他来说，必须尽量掩藏颓丧的表情。就像在比赛结束的那一刻，必须提醒自己不能哭。“你哭，很多人会觉得你没用。”但他还是记起来了，没哭的自己，当时和胜利者握手时，姿势很不自然。

他忘记自己当时是什么笑容，只记得自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整条腿非常软，只想回家——回到姥爷的目光之前。但他们还是把他请来了。闪亮的镁光灯，让他再次感觉到了无助，他不知道要怎么坚持下去。所幸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马上按下接听键，开始平缓地和对方说话。猛然间，他像只受惊的兔子，瞪圆了眼睛，神情慌乱，声音也变得怪异起来。看得出，他已经完全陷入到别的事情中去了，他没再理睬这个会场。结束通话后，他又兀自发起短信来。直到王励勤告诉他，有个记者刚刚问了他一个问题。此时他才拉过话筒，声音艰涩地回答。刁钻的问题⋯⋯声音艰涩的回答⋯⋯就像失去意义的推挡。推挡之余，他还在继续发短信。发布会终于要结束了，突然有个外国记者站起来问了一个极不留情面的问题：“请问，刚才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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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这次萨格勒布世乒赛男单决赛失败，只是马琳(资料,马琳新闻,马琳说吧)人生经历的之二、之三、之N。身为沈阳轧钢厂保管员的姥爷，省下钱给还小的他买来糖果和乒乓球拍时，他就开始了失败。不过勾着腰战胜他的姥爷，给他的是宽厚的笑。那也许是不能算数的失败，就是败了也可以赖皮，解释权在掌上明珠马琳手中。他的姥姥许凤兰在回忆旧事时就说，姥爷有时脾气大，敢对她、对子女发火，却很少责怪马琳。但这个庇护终会在出门远行之后，渐行渐远。马琳迟早要独自面对被人击败的场面。让我们来到2000年某夜国乒教练吴敬平房间，看看号啕大哭的马琳。那夜，马琳在走到吴敬平房间之前，忐忑不安。20岁的他进国家队已经六年，曾在1999年的世乒赛单项比赛中像扫雷一样，扫掉萨姆索诺夫和瓦尔德内尔等世界名将，为中国队最终夺取男单金牌立下头功。很多人都认为，他是继刘国梁(刘国梁新闻,刘国梁说吧)、孔令辉(孔令辉新闻,孔令辉说吧)之后的男三号，他的主管教练吴敬平也曾打保票：“这个无冕之王终于可以过过奥运会的瘾了。”但天有不测风云，3月份的一份通知，改变了他雄心勃勃的计划。他被告知，必须参加奥运会预选赛，与刘国正(刘国正新闻,刘国正说吧)决战第三单打名额。在奥运会还有五个月就要开张的日子里，持有胜算的马琳，突然心理不适，堵心、窝火、发烧，开始感觉到自己的直板反胶打法异常吃力。他陷入到空前的压力中，有时甚至巴不得早输，早些和对方握手。如此循环，恶性循环，他眼睁睁看着刘国正拿走预选赛第一。他进入奥运会的筹码突然风雨飘摇，但他知道，在没宣布之前，他就没死。他的教练吴敬平，会为他据理力争，他仍然具备入选奥运阵容的说服力。他知道争论一定会进行。而据说，那个时候的主帅蔡振华，在预选赛后前往正定封闭集训基地的路上，与吴敬平就马刘二人谁去合适，长辩了120分钟。蔡振华事后这样回忆他的主张：“我是决策者，要从全局的角度考虑。而作为吴指导来说，他没有选择，只能把马琳的所有的优点都说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作为反方，把马琳所有的缺点都说出来。”而吴敬平的态度是：“此时不争，我什么时候再为马琳争？”后来，这场辩论扩散到大会小会，体委所有分管乒乓球的领导都去参会，都看到了这场PK，和PK的结果。这个结果是什么呢？马琳不太自信地敲开吴敬平的房间，然后貌似轻松地问：“吴指导，怎么样，没戏了吧？”吴敬平恰恰回答的就是这个，是的，你被淘汰了。来自官方的理由是：刘国正心理素质要过硬一些，可以为孔令辉和刘国梁起到扫雷作用。而在一年前，这个扫雷工兵还是马琳。

　　马琳虽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猝不及防。在没有新闻镜头，没有广大观众的这间屋子里，马琳心理防线彻底垮塌，泪水夺眶而出。他不记得吴敬平如何安慰他，不记得如何走回自己房间，不记得看了什么电视，看到凌晨几点，不记得怎样倒在床上，又怎样拿起电话。他在电话里对妈妈说：我不想活了。接下来几天，他甚至不愿意接妈妈的电话了，而妈妈也说，自己当时死的心也有。她在拷问自己：给孩子选择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那段时间里，马琳想离开训练馆，离开将要去悉尼的队友——就像现在他不愿意出现在新闻发布会一样。但他还是像被绑架一样，呼了口气，重新走入训练馆。他挑了个偏远的球台，打磨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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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尼奥运会后一个月，国际乒联为制约中国队，将球体大小由38毫米扩大到41毫米。没想到，这却成了马琳复苏的第一道曙光。在他的第一个世界杯比赛中，他斩下个人首个世界冠军。当时的他就像现在的王励勤一样高举双臂，然后掩面哭泣。但吴敬平没上去抱他，吴透露给弟子一个信息：“这里不是奥运会，未来的路还很长。”而时光似乎进入马琳的轨道，雅典奥运会说到就到。当时，马琳已经成功获得了奥运会单打门票，但在双打战线，他还必须迎接PK。四年前是马琳和刘国正在单打一块难以取舍，四年后却是马琳/陈玘、阎森/王励勤和孔令辉/王皓三对双打难决雌雄。名额只有两个，战火又在这六个人中间燃起。头轮选拔，原本处于劣势的孔令辉/王皓胜出。剩下的两对很难抉择。一是奥运会男双冠军，一是世界排名第一组合。这次命运的天平再次摆到蔡振华面前。“我们只能制造一个生死对决来决定名额。我问他们，第一，你们是否愿意参加这个环节的竞争？第二，如果你们不愿意，就让领导选择，（但）不是凭你们的真正实力。”吴敬平后来形容那是一种最残酷的方式：隔天就要打比赛，名单还没定，这在中国乒乓球历史上前所未有。而在预选赛前，马琳感冒一直没好，心里总不踏实，吃不好、睡不好，训练也不能投入。四个前途未卜的队员相互看了看，同意PK。

　　2004年4月9日下午，骄阳如火，总局乒乓球馆迎来世纪大战。四名队员分列球台两端，蔡振华亲自做裁判，两边的主管教练吴敬平和施之皓各踞一边，而男队主教练刘国梁和乒羽中心主任刘凤岩及老领导徐寅生则在一旁督阵。对吴敬平和施之皓来说，局面你来我往，并不是一只温柔的球在飞，而更像是两把刀子在互相捅杀。那是一场值得用“分外眼红”来形容的比赛，其激烈程度甚至超越后来的奥运会男双决战。这次，马琳没有死在自己人手上，相反是自己人死在他手上。欢呼雀跃必须压制住，再次压制住，这实在“太残酷了”、 “太熬人了”，“这辈子都没见过”。带领弟子获胜的吴敬平热泪盈眶，他自嘲地说，自己感情太脆弱。拥有了两条命的马琳，果然和队友夺得奥运会男双冠军，他的壁橱里有了奥林匹克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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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那次奥运会男单八强战，他没有闯过瑞典人瓦尔德内尔。这个和中国六代人抗争的老妖精，在最没落的时候，仍然阻止了马琳对奥运单打冠军的求索。他如此强调单打冠军重要性，“奥运会举国关注，代表团之间的竞争更厉害。像男单项目就放在最后一晚，也有可能那个时候中美代表团金牌数都是30枚或40枚，就决这块金牌。（你想想）⋯⋯”但他强调一次就是对自己鞭笞一次。不说奥运会，就说等而下之的世乒赛，他也没有拿到一次单打冠军。他只拥有四块再等而下之的世界杯金牌和三块世乒赛银牌。曾由他主导的“马王时代”不能不由人诟病，人们会记得，在前一个“孔刘时代”，他们可都是有世界杯、世乒赛、奥运会大满贯纪录的。而随着2008年的逐渐到来，“马王时代”的提法更有可能被修改为“王马时代”，王在前，马在后，甚至可能被修改为“二王时代”，王励勤在前，王皓在后。马琳不说奥运会金牌，奥运会资格能否顺利到手，也值得当心。而在2006年、2007年这两个关键年头，他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在他看来，王励勤已是2008年铁定的入选者，而王皓则因为年龄、打法和最近几次大赛的发挥，在竞争中也处在比较有利的地位。如果他不振作，很可能就要和陈玘，马龙这样的年轻选手厮杀。但他已经27岁了，他必须面对随年龄一起到来的体重问题。体重增加，步伐必定会变慢，这对于直板快攻型打法来说是致命的。他不可能不听到队友们开的玩笑：“每天背二十斤肉，能跑得快吗？”他决定和自己的身体作战，就像自己的姥爷一样。他命令自己加大运动量，少吃，晚饭要么不吃，要么就吃一点。当凌晨四五点钟饿醒时，就睁着眼睛到天明吧，然后在早餐上继续刻薄自己。他命令自己保持对每项赛事的重视。目前他还不需要依靠队内比赛来争取一个参加国际大赛的名额。但如果不能在比赛中取得优异成绩，那他的北京奥运会资格就会危险。“往往一些细微的东西，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就像现在的王励勤。”那张参赛名单一定是要到2008年奥运会前才拿出的，此前，他，不，这个时候称你更好一点。你只能依靠对大小冠军的攻取，来保持在决策者心中的分量。而一旦出现闪失，你就很可能错过28岁这个村，等32岁这个店了。而到了伦敦奥运会，相信没有几个中国人会容忍一个老到如此的大将出征。所以，亚运会这样的赛事，王励勤可以不参加，但你必须参加。而就是这样的洲际赛事，教练组还曾找你谈话：如果打不好，后面的机会可能就会减少。在多哈，教练组给你下了满意的结论。但这只是暂时的。奥运会前更大的挑战来了，这就是萨格勒布世乒赛。你带着一句英文口头禅来了，你给自己加油鼓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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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姥爷在几年前开始与一个名为小脑萎缩的敌人作战。脊髓小脑萎缩症是一种神经系统疾病，发病后行走摇摇晃晃，有如企鹅。姥爷曾在家乡等着你，他慈爱的目光不能看到你，全部投放到报纸和电视上去。他在等待你以铅字或数码影像出现。他看了你还不过瘾，还要看你的对手。他对他们的特点、水平，分析得头头是道；他甚至还关心起别的项目来，看你在其中所处的位置，他与人聊起中国体坛掌故，如数家珍。他等待你在历史上写下浓重一笔。这是他战斗的核心部分。他的病情时好是坏，头脑一时清醒一时糊涂。但只要清醒，就开始念叨你，他甚至还会对着电视自言自语，他知道你要去打一场大赛。而就在走向大赛的前夕，他开始要与这个潜伏在脑中的妖怪来个决一死战。这是两条战线的战争：2007年5月18日，你的妈妈在紧张之余去看望你的姥爷，发现他一切安好，他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同一天，你被列为世乒赛男单头号种子选手，这是对你勤勉的回报，你进入了抽签顺位。你开始从塔底望着塔尖，你知道，你是为站在最高领奖台而来的，你知道，姥爷在等待这个冠军。你给自己发出声音，COME ON！COME ON！5月21日，你PK掉波兰选手王增羿； 24日，你PK掉德国选手奥夫查罗夫；25日，你PK掉前队友现代表西班牙出战的何志文，随后PK掉中国香港的梁柱恩；26日，你PK掉白俄罗斯人萨姆索诺夫；27日，你PK掉被人认为奥运席列在你之前的王皓；同是5月27日，你来到男单赛场决战台，对面是上海人王励勤。2005年世乒赛，也是在最后的决战台，你在2比1领先时被王励勤翻盘。这次，出手将他拍死吧。你需要，你怒目圆睁，你一路拍得王励勤没有还手之机。在中央电视台解说席的男队主帅刘国梁，也兴奋地评价说：“马琳是世乒赛发挥最好的，他像年轻队员一样保持着很强的冲击力。”这几乎就是给你的加冕词，你只需要沿着7比1的路子往下再走四步，就可以4比1大胜王励勤，就可以破掉你的世乒赛单打冠军荒。但你再次犯下致命错误。2比7，你放，3比7，你放，4比7，你放，5比7，你还放，你忽视了观众劝你叫暂停的热心。你使战局转眼变为6比7。然后是王励勤在此局的小逆转，然后是他在整个战局的大逆转。你在一切都毁掉时，无助而苍茫。你像被绑架一样，孤苦无助地来到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你听到手机响了，直到有个外国记者问：“请问，刚才是谁给你打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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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痛苦地拿过话筒，“是我家人打来的，我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我的姥爷⋯⋯家人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会场迅速静默下来，胜利者王励勤递过几张纸巾，并用手拍了拍你。而你的抽泣声已经忍压不住，你知道了另一场战争的战况。在那场敌我力量悬殊的战争仅仅发展到5月19日时，姥爷怀抱着他的敌人——脊髓小脑萎缩症——自楼户坠地而下。消息来得如此震撼，以至现场女记者开始抽泣。哭泣传递到当晚庆功宴上。坐在你旁边的曹臻、王楠、李楠、刘诗雯、陈晴和邱怡可，都陪着你哭泣。你旁边的曹臻说：“本来我不想哭，但看到他，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看得出，他不想喝酒，但就想好好醉一下。”家人一直在看着你的决赛直播。当他们终于觉得可以拨通电话时，却忽视了赛后还有一个新闻发布会。从此世界上，只有你一人独行于艰难的局面了。但还会有掌声响起，请克服生活和命运的夹击，相信多数人仍然在满怀期望地等待你的第一个世乒赛男单冠军，和第一个奥运会男单冠军，等待你的大满贯。COME ON！马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