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报：到黑夜想你没办法

　　午夜丑时，新婚的妻子推醒了我，说去看你的托雷斯吧。

　　这个时辰起床是件吃力的事情，但是二十多天习惯了，习惯闹铃叫你你不醒，终于还是被人推醒。我对妻子说，一起看决赛吧，还有法布雷加斯，挺帅的，不看你后悔。妻子翻了个身说，这个时候不睡觉，我才后悔。

　　这就是欧洲杯，爱它的人为之如痴如癫，不爱它的人，当它不存在。我放弃了说服妻子的想法，因为最近她爱她的《功夫熊猫》，她爱一只熬夜熬黑了眼圈的动物，超过了爱一个熬夜熬黑了眼圈的有思想的人。

　　记得昨天在北京的母亲打电话过来和我打赌，我问她赌哪一个，她说就德国吧，德国车就挺可靠的，而且感觉和德国足球有了感情。当中国人不再看中国足球的时候，自然容易对不相干的国度和那个国度的球队产生感情，60岁的老太太也不例外。我提醒她好像近来德国媒体对我们不大友善，她说是吗，那我还是选择西班牙吧。

　　事情往往是这样，当我们的国家队不再能让人寄予一丝希望的时候，我们究竟应该支持谁呢？多数情况是，当一场比赛结束以后，你都没有想好这件事。你爱雷哈格尔，进而爱上德国，或者你爱希丁克，进而爱上荷兰，你爱西班牙，进而爱上比西班牙更艺术的阿根廷，然后发现，阿根廷距离欧洲有十万八千里；然后知道，在你熬夜看欧洲杯时看不到他们，他们在世界杯预选赛上和巴西一起闷骚。

　　欧洲杯是这样一个历程，它就像人生，浸淫了太多的梦想与希望，最终总是在太多失落与悲欢中尘埃落定。比如你热爱音乐，你却弹了一辈子的棉花，或者你爱美术，你却烧了一辈的锅炉，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这就是人生，现实不会总给人太多惊喜。你爱奥地利或者瑞士或者波兰，你最终总是抑郁寡欢。你爱劳尔，凌晨你会发现那44年才聚在那里的一群人中居然没有你的王子。梦里花落知多少，但凡做过梦人的都很知道。

　　凌晨，西班牙的王子们在球场维也纳狂欢，我突然间发现了欧洲杯的种种不是——虚幻、唯美、遥不可及，极易让我们在足球这项运动上自甘堕落，永远瞧不上自己。之后，我发现欧洲杯这东西像红罂粟，美丽，却容易让人在幻觉中充满理想，进而欲罢不能。

　　二十多天的黑白颠倒，我们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没有人说得清楚。在这二十天里，中国的足球事业却在我们意淫欧洲的时候彻底堕落了。我在昨天的体坛某报看到这样一行文字——“（此时此刻）当中国球迷是可耻的”，不禁咋舌。我们终于知道，人生最大的不幸在于，不仅失去了梦想，也同时丢掉了现实。

　　寅时，我突然想起黄土高原的一首民谣：“白天我想你，拿不动针，到黑夜我想你，吹不灭灯；白天我想你，盼黄昏，到黑夜我想你，盼天明；白天我想你，墙头上爬，到黑夜我想你，没办法。黑夜里想你抱枕头，咬破枕头，满嘴是谷皮。”

　　如果没有记错，这首民谣叫“到黑夜想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