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王一梅成长史：不怕巴掌 四年练成最强主攻

　　2006：突破瓶颈

　　《全体育》的编辑把电话打到了漳州。

　　北京奥运会倒计时两周年时，杂志要推出一组有望奥运夺金的新星，当时我们的摄影记者熊宇也在漳州，编辑想趁这个机会先把照片准备好。

　　谁是两年后能成为中国女排主力队员的新星？

　　我说不准，于是去问陈导。

　　突然听到我的问题，陈导也犹豫了一下，不过他回答得还算肯定：王一梅。

　　过去这一年，陈忠和一直在王一梅和楚金玲的使用问题上犹豫。

　　王一梅2005年春训时练得不错，但是上场比赛表现很糟糕。到了2005年下半年，比赛基本都是楚金玲在打，但是她也没有给陈忠和带来惊喜。

　　2006年春训以来，王一梅又呈现出良好的上升势头，而楚金玲的情绪却始终上不来。

　　陈导如此回答，看来他是下定决心要重点培养王一梅了。

　　听说被陈导选为“08之星”，大梅习惯性地一惊，她缩缩脖子吐吐舌头，把我让进了她的房间。

　　这是一个典型的小女孩的房间。

　　一张床有一半都是毛绒玩具，随意搭在床边的两条毛巾图案也特别卡通，桌上放着两本娱乐杂志，封面上那个我叫不出名字的男明星据大梅说是她的偶像，这让我强烈地感觉到了我和这个1988年出生的小女孩之间确实有代沟。

　　大梅正上网玩网络游戏，一边玩还一边聊着天。

　　我看到她的鼠标旁边放着一袋牛肉干，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陈导不是让你减肥吗？你怎么还吃牛肉干？”我随口一问。

　　没想到大梅听了异常紧张，估计是以为我会去陈导那里告她的状。

　　“没有……我就吃了一块。”她赶忙解释，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牛肉干特香，我这里还有两袋，是我妈给我寄来的，要不送给你吃吧！”

　　哈，她没招儿了，想“贿赂”我！

　　我故意不接茬儿，跟她聊别的，让她换好比赛服，跟我一起到训练馆里去拍照。可大梅的心思都在牛肉干上，换衣服也心不在焉，鞋带还没系好就跑到大旅行包里翻。找出那两袋牛肉干，她执意塞给我，一定要我带着。

　　我本想谢绝，但是转念一想，我带走也好，省得留给大梅加餐。她正在减肥，天天肌肠辘辘肯定见什么都想吃，她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加餐，所有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见我接受了“贿赂”，大梅心里一块石头才算落了地，她开始跟我有说有笑。去训练馆拍照的路上，大梅无意中泄露了自己的小心事：你减肥的时候，特别想吃东西是因为你饿还是因为你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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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拍照间隙，看大梅真是可爱，我忍不住鼓励了她几句，其实我只是想表达我的心情，并没指望她能听进去我这个外行说的话。可是大梅盯着我的眼睛听得很认真，还一个劲儿点头，说到前景，她很郑重地问我：“那你说我真的能行吗？”

　　大梅能不能行，说实话当时我并没有信心，但是我开始强烈地盼望着她能行，希望她能早日通过实战检验，成为中国女排的一颗新星。

　　一个月后，中国女排在北仑迎来了2006年的第一次正式亮相，陈导派大梅首发出场迎战荷兰队。

　　赛前碰到陈导，我问起大梅的情况，陈导很欣慰地表示大梅这阵子练得很不错，今年很有希望冲出来。

　　结果比赛刚刚开始，大梅的表现就令人崩溃。

　　因为不适应，她前几个球打得都不好，陈导在场边示意她静下来，耐心打，可是她完全慌了神，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球越打越离谱，发球出界，扣球也出界，直到陈导拍着脑袋把她换下来。

　　王一梅不行，换楚金玲上。楚金玲上去也找不到感觉，全队像得了传染病，四个主攻都被派上去打了一遍，场面依然很糟糕。

　　中国女排最终别别扭扭地赢下了那场比赛，赛后陈忠和心情很差，特别是王一梅的表现，令他连叹“失望”。

　　第二天对俄罗斯队，陈忠和打算再给王一梅一次机会。比赛前他找王一梅谈话，已经把思想工作做得很细了，大梅也很有决心，但是到了场上，她又找不到感觉了。

　　中俄比赛后，陈忠和把自己关在后场的吸烟室里抽闷烟。说起王一梅，他不停摇头，反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人了。

　　据说那天晚上回到酒店，陈忠和狠狠批评了王一梅。陈导的心情可想而知，两年来他在王一梅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如果王一梅真的练不出来，就说明他看错人了，更可怕的是浪费了大把的时间，那对中国女排来说将是无法弥补的损失。他告诉王一梅，第三天和古巴队的比赛，是给她最后的机会。

　　其实陈导也是吓唬大梅，他好不容易选中的苗子，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呢？但是大梅信以为真，估计她当天晚上是哭着睡着的，我第二天早上在训练馆见到她时，看到她的双眼又红又肿。

　　上午的训练还是很沉闷，这回不仅是陈导站在一边生气，连平时不言不语的助理教练俞觉敏都忍不住了。训练结束原地放松，俞导走到大梅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大梅就又掉眼泪了。我们走近时，俞导已经说完了，大梅低着头任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我问俞导批评大梅什么了，让她这么伤心，俞导的表情很无辜：“我就是提醒她一下技术要领，没想到她就哭了，看来是压力太大了。”

　　再转身看大梅，她正“啪嗒啪嗒”掉眼泪，我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塞到她手里，她这才抬了一下头，低声说了句“谢谢”。

　　我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流泪，一直等到她开始擦眼泪了，我问她：“你练得好却打不好，到底什么原因啊？”

　　我这一问，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又哭起来了，其实我只是想劝劝她。

　　大概是因为在减肥问题上和大梅有同感，我总感觉自己可以读懂她的心思。这回她发挥失常，我觉得问题出在心理。如果放在平时，我是不会贸然多这个嘴的，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产生了“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万一我说的话对大梅有帮助呢？

　　“你是不是前一个球没打好，就总想着那个球，特自责，包袱特别重？”我问大梅，她点头。

　　“那你看谁打球不失误呀，那些老队员不也有失误的时候吗？但是人家打坏了这个球，就强迫自己摆脱出来，去努力打好下一个球。她们要跟你一样，打坏一个球就懵了，那陈导在雅典就疯了！”

　　听我这么一说，大梅不好意思地笑了。

　　“所以你别想那么多，让你上场你就尽最大努力打好现在这个球。这个球没打好，也没关系，赶快忘了，下个球好好打就行了！你练得那么苦，总能打好几个球吧！再说你是这队里年龄最小的一个，谁也没要求你打得最好，只要你打出现有的水平，那陈导肯定就满意了！”

　　大梅又点头，小声“嗯”了一下。

　　看到大家陆续往外走了，大梅也扶我站了起来。她的眼睛比早上来的时候更红肿了，不过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临出大门前，大梅慢悠悠地转身冲我笑了笑，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懒猪。

　　下午没有安排，睡午觉起来，我去酒店后面的超市闲逛。在超市门口一家毛绒玩具店，我发现了一个长得很像大梅的小睡猪，那小猪懒懒的模样非常有趣，让人看着就想笑，我决定买下在当晚比赛前送给大梅，算是鼓励她抓住“最后的机会”。

　　吃了晚饭，我早早赶到赛场，中国女排正准备进入后场热身，我赶快追上大梅，把那只可爱的小睡猪塞到了她手里，祝她晚上比赛好运。

　　大梅还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推辞，正在这时，陈导在场地里催队员尽快开始做准备活动了，大梅不敢耽搁，只好收下。

　　赛前训练开始了，场地边上站了不少记者，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而陈导单练大梅的场景，无疑最受关注。

　　大约半小时过后，后场进口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两年前我陪赵蕊蕊在雅典奥运会前完成归队时，在北京首都机场认识的资深教练戴廷斌来了。

　　戴廷斌教练可是中国排球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我还没上小学就知道他的名字了。1981年中国男排后来居上战胜韩国队，历史上第一次获得世界杯亚洲区出线权后，北大学生曾走上街头游行庆祝，喊出“团结起来，振兴中华”，成为中国排球史上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导演那场酣畅淋漓的经典之战的是当时的中国男排主教练戴廷斌。后来中国男排获得迄今为止的最好成绩——世界杯第四名，担任球队主教练的是戴廷斌。2003年，在陈忠和成为中国排球历史上又一位金牌主帅后，我看到一篇介绍他的文章中提到，当年把他介绍给袁伟民当中国女排陪练的，也是戴廷斌教练。

　　从某种程度上说，戴导是陈导的伯乐，见老师来了，陈导赶快上前迎接。

　　戴导看来是了解陈导近来的烦心事的，刚一见面，他就笑着拍了拍陈导的肩膀说：“怎么？动摇了？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梅成熟起来绝对是一只虎，你看准了她，就要耐心地给她交学费，总有一天你会有所收获的。”

　　我注意到，戴导和陈导谈论王一梅时，她就站在不远处喝水，准备进场比赛。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灵感应，但是我确信王一梅是在北仑的那个晚上突然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