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幽：不示弱不妥协 黄健翔将是我一辈子的被告

　　2008年6月6日，黄健翔博客中的一句话让陆幽一夜间从一个只是在足球圈里颇有名气的女记者，变成了一个与中国足球黑幕有关的绯闻女主角。

　　2009年4月27日，陆幽起诉黄健翔侵权案第二次开庭审理结束。

　　今日9时，朝阳法院将对此案进行宣判。

　　在德国世界杯的赛场上的疯狂120秒之后，黄健翔一将功成万骨枯。与此同时，陆幽作为巴西队的随队记者，凭借着感性的报道为广大球迷所熟知。陆幽第一次见到杜伊也发生在那个时候。

　　有很多后来对“博客门”事件产生决定性影响的事情，都与德国世界杯有关。陆幽说，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那时种下的因。

　　在德国世界杯报道组回国时，央视高层前往机场接机。中心领导握着陆幽的手说，我以你为荣。陆幽说，报道世界杯就像经历一番职业的洗礼。真正能够引起陆幽职业情绪的是残奥会，在报道盲人足球、脑瘫足球的过程中，陆幽努力传播他们给人带来的快乐。当所有媒体都在把盲人足球和健全人的足球做比较的时候，她坚持自己的立场，二者不能比较，请人们收起对足球的误读，足球首先是应该给人快乐，但是现在更多的人是在谩骂中国足球中找回快感。

　　陆幽说：“谩骂是廉价的，我始终坚持这样的价值观，在这个圈里我从不从众，也注定是孤独的。”

　　在得到掌声和肯定的同时，她在办公室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其实早在柏林的时候，陆幽已经有所察觉，同行的记者几乎不跟她说话，甚至本应与她同屋的另一位女记者，四天都没有进过屋，甚至连行李都没有放过。

　　2007年底那次著名风波（张斌、胡紫薇事件），在陆幽看来是对中央台的一次网络袭击，而对于有关她的网络传言，陆幽第一次做出正面回应，“某些网站标题性的报道实在可笑。”陆幽说：“张斌是我尊敬的领导，除了汇报工作，我跟他说过的话都不超过50句。做足球记者和做足球队员一样，最终靠的都是实力。”

　　后来，绯闻的对象和版本越发繁多，直到现在与黄健翔对簿公堂。“对于原来的传闻我从来都不去回应，因为不屑也因为不值，但是黄健翔写下那样的文字，在那个时间点，这不光触犯了道德的底线，而且也是犯法，我不纵容犯罪。”陆幽说。

　　为什么“博客门”事件的女主角是陆幽，而不是张幽、李幽、王二幽？“我很简单，也不会妥协，只是一心做事。”陆幽说。

　　2004年中国亚洲杯，是陆幽作为《足球之夜》记者首次前往一线报道大赛。在亚洲杯的报道中，她锋芒毕露，足球圈里都知道了“央五”新来了一位名叫陆幽的女记者。

　　用“扇耳光”的方式采访亚足联主席哈曼；坚持向伊朗主帅伊万科维奇提出三个问题；接连五场追访阿里汉……亚洲杯陆幽一战成名，成为了央五里最惹眼的女记者。

　　对于亚洲杯期间的种种表现，陆幽说这是性格使然，也是职业使然：“我问故我在，这是记者的天职。”而在外人看来，这是傲慢、自负、强出头的表现。

　　陆幽说：“做足球记者以来，我知道自己的很多做法并不符合游戏规则，但只要我认为这是符合新闻规律的，就会去做，不会去考虑别人怎么想。”初出茅庐的陆幽并不知道，在足球圈里面有很多套路，如果你不按套路出牌，就会引起非议。

　　“先是非议，当无可非议的时候，那些记恨我的人便只能编造绯闻，捏造事实，诽谤我。”陆幽说：“因为这在中国是最容易毁人的办法，何况我有不幸的隐私，他们正是拿你最痛的地方在攻击你，他们的成本只是口水，何曾想这样的信息会被外人利用。”

　　防人之口甚于防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时，当诽谤依附于网络之时，巨大的网络其实就是杀人的机器，令人窒息的空气。

　　如今，当陆幽反思来路，也有着自己的唏嘘：“我很简单，不会示弱，也不会妥协，但其实我一直在忍让。”　　

　　同样在2006年德国世界杯的赛场上，陆幽第一次见到塞尔维亚人杜伊科维奇。当时她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注定在自己的人生历程中留下印记。

　　2006年6月27日晚上4时许（当地时间），多特蒙德威斯特法伦大球场，陆幽早早来到球场在教练席后方的观察席上找到了自己的位子。

　　这是一场德国世界杯八分之一决赛，对阵双方是巴西和加纳。时任加纳主教练的杜伊在巴西打入第二个进球后对助理裁判出言不逊，被主裁判罚上看台。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陆幽说：“上半场我就注意到了那个老头的背影，在加纳替补席上，手上绑着加纳的国旗不时地挥舞，情绪很激动，不停地找裁判理论。不过，下半场他就消失了。”

　　“没有想到，4个多月后，杜伊会成为国奥队主教练，而与杜伊第一次谋面是在足协为他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他回答中国记者的第一个问题是我提的，他来中国所做的第一个电视专访是我做的，他的第一次集训，第一场比赛是我跟的，包括土伦杯国奥获得亚军，也是我报道的。”谈到杜伊和国奥队的时候，陆幽很坦然。

　　谈到与杜伊的关系，陆幽说：“我们之间很职业，职业地问，职业地答，电视的特性决定了我们之间的问答都必须是公开的。他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对于战术纪律从来都是三缄其口。他是我的父辈，我很尊敬他，而且他有时也会有父辈很慈爱的一面。其实这个老头大多数时候还是挺孤独的，毕竟能跟他用英语交流的人还是少。”

　　对于随后风传他们之间关系是交换独家新闻一说，陆幽回应这是无稽之谈，“电视记者与报纸、网络不一样，我们的新闻是需要画面来支撑的，所以一切事情都见得光，不需要与采访对象有过多的私下交往。我采访杜伊的时候是代表中央电视台，杜伊也知道需要得到什么样媒体的支持。”

　　陆幽接着说：“其实在资讯时代，已经很少能有所谓独家新闻一说，对于我而言，我从来都只相信无所谓独家的信息，只存在独家的表达。所以所有附加在这个丑闻之上的逻辑和误读，都是对女记者的亵渎，都是对新闻规律的无知。”

　　提到杜伊与陆幽，记者回想起这样一个细节。2008年8月的沈阳奥体中心，那是黄健翔爆出“博客门”两个月之后，陆幽顶着压力跟队报道奥运会中国队的比赛。在中国队输掉晋级机会的比赛后，她仍然举着话筒在场边采访杜伊，而与中国足协有着约定的杜伊面对陆幽的追问只能回答“NO”，尽管等摄像机关上，杜伊会补上一句，对不起。

　　陆幽说：“我知道在那样失败的背景下让他面对我们的镜头是很难的，但是我必须提问，尽管我知道我一定会被拒绝。我们都在做着职业的交锋。”

　　护栏内外，面孔还是原来的面孔，人已不是当时的人。

　　业务是业务，人品是人品。直到现在，陆幽仍然认为黄健翔是天才的足球解说员。谈到这位深深伤害过她的被告时，陆幽时常会下意识地带出“健翔”二字，足以证明曾经有过的尊重。

　　“他是天才的足球解说员，是我非常尊重的前辈，他的解说曾经带给我许多足球的滋养。他和《足球之夜》曾经伴随我在厦门闯荡。”陆幽说。

　　在央视体育频道共事两年多的时间里，陆幽与黄健翔其实并没有接触的机会，“因为我们分属不同的部门，而且资历工种都不在一个层面上。即使碰面，我们连说‘你好’都够不上，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情仇。”陆幽说。

　　第一次得知黄健翔博客的事情是什么时候？

　　6月6日，当时我还在奥地利报道欧洲杯，是一个朋友发给我的。看到这段文字，我气得发抖，整整有半个小时……我想不明白，作为一个大男人，他对于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可以这样，不可以这样……当时的陆幽给气糊涂了。

　　“可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冷静下来了，晚上跟没事人一样和大家去吃了来到维也纳之后的第一顿中餐”

　　为什么？

　　“因为我想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了？”

　　你认为他为什么这样做？

　　“炒作，利益。2006年德国世界杯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的。那一声吼之后给他带来了利益……2008年欧洲杯前，他只是在故伎重演。就像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一样，一个天才的解说员也不可能总在重大足球赛事上，突然陷入癫狂。2006年的世界杯解说事件在外界被包装成为激情解说，但是从专业的角度，从台里内部认定的角度，这就是一个重大恶性解说事故。只是2006年对于黄健翔的解读，是内外有别的，而且从结果的角度，最重要的是，2006年没有哪一个原告站出来，对他这样的行为构成控诉。2008年，那个原告是我，他肯定没有料到，这一次找错了对象。”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他不会想到我会站出来，公开承认他说的就是我。直到开庭后，他也不会想到，我拿出自己的病历，承认自己宫外孕。现在，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那么对方没有私下和解的愿望吗？

　　“没有，从来没有。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吓倒我，在刚刚立案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弥漫着他要500万反诉我的口风，甚至圈里的朋友也会过来咨询我：听说你要打官司就得从央视辞职，但是所有这些干扰信息都不能阻止我打这个官司。不过在开庭前，我真的设想过只要他能像个男人一样出来公开道歉，我就可以当庭撤诉，可惜他没有我那么勇敢。”

　　打官司这段时间一定很难熬吧？

　　“你不知道我在网上搜集证据的时候有多痛苦。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谩骂，一度我的神经已接近崩溃，被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打压到最后，我竟然一边找一边莫名地大笑起来……为了缓解这种压力，我拼命地看书看演出，这是我最好的平衡情绪的方式，也是维持内耗的养分，还好我是一个简单的人，要是换了有些人，自杀什么的都有可能。”

　　这一段时间，你还工作吗？

　　“只能说工作得很不系统，会帮领导做一些长线的选题策划。我也曾经真的想过辞职，但这样更加予人口实，我是清白的凭什么要因为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

　　事到如今，你后悔吗？比如打官司、比如当足记，甚至考广院……

　　“不，我不后悔，哪怕因此我要以牺牲隐私为代价来打这个官司，但是我不后悔，我也别无选择！我把自己比喻为一条被人掐了七寸的蛇，但是我没有死，没有委屈死，没有躲在被窝里哭死，也没有被吓死。既然选择了我就要坚持走下去，直到胜利的那一天，如果说后悔，唯一后悔就是没有公开审理，那样就能让事实的真相大白天下了。”

　　为什么这么说？我记得庭审前是你申请的不公开（2008年12月4日中午，开庭前一小时，法院通知此案改为不公开审理。但事后还是有多家媒体报道“陆幽承认自己宫外孕”的消息）。

　　“当时，我是出于保护自己隐私的考虑，但是第一次庭审后，他们竟然将核心证据公开，媒体还在报道我的隐私，没有人想黄健翔为什么要那么说，所有人都在想黄健翔说的是真的。之前我一直瞒着家里，但是，在他们擅自公开证据之后，我父母全都知道了。有一次，妈妈打电话来……”

　　说什么？

　　“她说：‘幽幽，你已经长大了，做事情有自己的主见，家里支持你……’但是我知道，出了这种事情，家里面要经受的压力要远远超过我本人，这是我的不孝。”

　　有没有想过败诉？

　　“我想过最坏的打算，但是我始终相信黑掩盖不了白，我是清白的，我有证据，如果在诉讼过程出现波折，我只会认为这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不是有句话吗：正义只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那要是赢了呢，你准备怎样继续自己的生活？

　　“我知道即使我赢了官司，我也会一辈子头顶宫外孕的帽子，但这是我必须面对的现实，所以我说，黄健翔会是我一辈子的被告，这样的话语，没有仇恨，因为这是血淋淋的事实。要告诉国人，谈论人的隐私，传播人的隐私，甚至捏造人的隐私，利用人的隐私来攻击人，是不道德的，是违法的，所以黄健翔，你将会是我一辈子的被告。”

　　陆幽已记不清自己如何与足球结缘。她说：我是天生的球迷，喜爱足球是一种天性。

　　陆幽的父亲是一位球迷，而孩童时代的陆幽，每周都会帮父亲买一份足球报。从报摊回到家的路上，她能一口气看完一份足球报，然后交给父亲，还能讨点赏钱买包话梅。

　　那个时候家里只有一台电视，为了获得更多看球的机会，父亲不得不策反两个女儿。提到这段往事，家中的二妹陆幽说：“一场90分钟的球，别说是在家看电视，就是端坐在球场里看现场，能不闹腾的男生都很少，何况自己那个时候也就只是七八岁的样子，所以说喜欢足球只能说是天性使然吧。”

　　陪父亲看球这是父女俩最美最乐呵的事了。令她记忆深刻的一次看球经历发生在1990年世界杯半决赛意大利与阿根廷的比赛。那个时候陆幽正读高二，正赶上期末考试，结果当晚陆幽和父亲每人披着一条毯子，一直看到清晨。“结果第二天的历史只考了70多分，我中学六年唯一一次没有评上三好学生，（三好学生的标准是必须每一科都在80分以上）。”陆幽说。

　　随后的高考之年，陆幽迎来了人生的第一个重大抉择，而最终考入北京广播学院文艺编导专业则完全是机缘巧合。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班里的前十名有八个都要报外语专业。这个时候，语文老师却将广院的招生信息留给了陆幽，并找到她说，我觉得你适合这个专业。为此，班主任还特别为陆幽量身打造了一份推荐评语。

　　之所以推荐陆幽读广院，是因为老师们看中了她的语言天赋和文艺才能。在中学时代，陆幽曾多次在市内的朗诵比赛和英语演讲中获得第一名，主持和表演文艺节目都很突出。

　　进入大学后，陆幽很快便融入学校的球迷圈。1992年欧洲杯和1994年世界杯，她大多是在专业教室度过的。有时，由于比赛都是深夜，如果专业教室不开，陆幽和同学们聚到班主任的宿舍看球。陆幽说，一起看球的女生不超过两个。

　　陆幽某大学同学的一篇博客在网上流传甚广，博客中写道：“那是1994年的美国世界杯，我们一帮球迷经常盘踞在我们的专业教室中，享受着一份激动、一份癫狂，陆幽也是几个加入到我们队伍中的女孩之一，在那里和我们一起抱着啤酒，口中不时有京骂蹿出。那个时候，她看起来非常有魅力。”

　　陆幽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最终会成为一名足记，她儿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外交官。这也是为什么，直到毕业9年后她才误打误撞进入“足夜”的原因。

　　1995年，从广院毕业的陆幽放弃了令人梦寐以求的留京名额，追随着相恋三年的男友远走厦门。

　　对于这一让很多人费解的决定，陆幽说：“初恋是难以割舍的，如果人生重来一次她还会这样选择的。再说了，是金子到哪里都会闪光，这是我经常鼓励自己的话。”

　　初到厦门，陆幽成了《厦门广播电视报》一名记者，陆幽说她很感谢在报社的积累，6年的写作夯实了她的文字基础，而且跟同事们之间也亲如一家 。在报社的同时，陆幽还在厦门电视台兼职主持两档谈话类节目，一档是《足球沙龙》，还有一档社教类的《海峡瞭望》。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2001年，陆幽与相恋8年多的男友终于缘尽分手。

　　时至今日，她仍然清楚地记得离开厦门的日子。2001年10月14日，在厦门电视台做完最后一期庆祝中国队世界杯出线节目后，陆幽只身一人，回到北京。

　　回到北京之初，陆幽落脚在中央二套的一档商务栏目。2002年世界杯，因为一个有关世界杯门票的选题使得她与《足球之夜》的人有了工作上的接触。。

　　直到2004年2月，陆幽正式走进《足球之夜》的办公室。为什么选择去“足夜”，她给出的理由让人有一些意外，“因为听说五套的节目审片比二套松得多。”陆幽解释道：“太多的条条框框不适合我。”

　　初到“足夜”的日子很艰难，陆幽说：“我的‘慢’是出了名的，因为拘泥于文字表达，而且不熟电视编辑，再加上自己过于追求完美，每次赶节目的时候，到最后总是会弄得大家心惊肉跳，为此没少挨骂。”

　　陆幽说，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最终会成为一名足记，她儿时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外交官。然而，陆幽对于足球之夜的感情是从她初到厦门就已开始积累。

　　她在博客中这样写道：“11年前，《足球之夜》开播，作为球迷，每周四是我的节日。当时，我刚刚大学毕业，租来的小屋里没有有线电视，于是每周四都会留在办公室看节目，看到夜深人静，有时就会在单位的沙发上蜷着睡过去……当然也会有看完4个多小时的直播后，斗胆夜路回家。纵然害怕也不言说，因为心里觉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