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葛晓倩

　　费德勒穿着他在Facebook上展示的那件复古外套，接过2009年温布尔登男单冠军奖杯。他将自己的名字第六次刻在杯座上，在这一次和上一次之间隔了一个纳达尔。

　　这次夺冠和上次失去冠军同样艰难，想起来这一点，瑞士人忍不住哭了，这是他今年第三次当着全世界流泪。

　　没错，在经历高处不胜寒的独孤求败时代之后，在经历从高处骤然滑落之后，在经历痛苦的反思和抉择之后，曾经的天王开始变得有血有肉起来。他可以因为输给纳达尔而哭得像个孩子，他可以像献宝似的把自己的新球衣和球迷共享，他可以紧张地向“老虎”伍兹讨教如何当一个好爸爸。自我放松而有责任感，是如今费德勒所展现出来的特质。依靠着这两点，瑞士人在人性的层面上真正变得不可战胜。

　　眼泪缓解了他的压力，走下神坛重归凡人的他更加轻松。

　　2008年是费德勒职业生涯最低谷，澳网半决赛不敌德约科维奇，法网决赛收到纳达尔给出的“甜甜圈”，温网再次被对手击溃，一个个残酷的打击接踵而来。专家、球迷们都慌了神，他们不知道天王到底怎么了。费德勒本人也不知道。他一边坚持说自己还行，一边变得像只刺猬———一旦看到或者听到年轻人崭露头角，他就以讥讽的语调来应对他们。

　　2009年澳网决赛，当看着纳达尔接过冠军奖杯时，瑞士人的眼泪夺眶而出。他像个孩子一样委屈。那天晚上，全世界都看到了这一幕，所有人都猜不到沉稳的费德勒会哭成这个样子，神就在那时跌落人间。

　　但是眼泪并不代表软弱，费德勒只是在那个特定的时刻释放了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2009年春天，瑞士人重新上路。那些熟悉他的人说，他不再争强好胜，去年8月后总是强调要抢回世界第一的他决定把全部重心放在四大满贯上。本届温网比赛开始前，他更是没有参加任何热身赛，而是直奔温布尔登。

　　精简赛事，让他有了更多的休息时间，接下来该整理的是心态。谁都知道费德勒希望在罗兰加洛斯夺冠，可面前的那个纳达尔总是让他心有余悸。但连续在温网和澳网失守之后，瑞士人却看到了自己在法网的机会———既然已经输掉所有能输的，那就该放下一切包袱全力向对手发起冲击。

　　2009年法网开始之前，费德勒对着面前十几支话筒说：“我期待着重大事件的发生，特别是在法网夺冠。我会竭尽全力争取冠军，希望能够实现全满贯。”如果这句话放在两三年前，你可以听出里面有背水一战的味道。可时至今日，你会发现语境透露出的是松弛状态下的纯然自信。

　　带着这份自信，瑞士人去了罗兰加洛斯。虽然决赛没有对阵纳达尔，但从横扫索德林完全可以看出来他准备得有多完善。在领奖台上，听到上万名球迷的掌声，他又哭了。这一次的眼泪不是委屈，而是释然。

　　家庭的建立让他变得成熟，责任感是他前行的动力。

　　一年半以前，费德勒还说结婚不在自己的日程表之列。可是，在先后输掉了法网决赛、温网决赛和澳网决赛之后，瑞士人终于意识到家庭的重要性，今年3月他和米尔卡领了结婚证，并宣布他们第一个孩子将在8月份降生。

　　这个消息让那些喜爱费德勒的人既高兴又怀疑。高兴的是瑞士人终于和米尔卡有了爱情的结晶，而怀疑的是如果他真的当了爸爸，还有足够的时间和心情去练习网球、打比赛吗？8月份就要生了，他总应该多陪陪待产的米尔卡吧？“费天王时代”即将过去，有悲观的球迷这样说。

　　不过，他们忽视了家庭这个概念的力量。通常都是以“个人主义者”身份出现的费德勒在婚后变得与众不同。之前米尔卡也会跟着他满世界地飞，替他安排热身赛、当陪练、订酒店以及安排赞助商活动，但结婚之后她的身份变了———不再是女朋友，而是妻子。用费德勒自己的话说，“当我走上球场的时候，我知道她在看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我有今天的成就，是米尔卡造就了我。她的爱与陪伴，让我充满力量。我不能忍受哪一天醒来，身边没有米尔卡，她已经成为了我的信念。”

　　任何人听了这番告白都会感动。米尔卡成为费德勒继续前行的精神支柱，而他们即将到来的孩子则为这个支柱增添了更多的力量。不过，即将初为人父的费德勒偶尔也会紧张，好在他有强大的后援团为他提供帮助。“超级奶爸”伍兹在接到瑞士人的求助电话后跟他说：“拥有孩子是很美妙的事情，你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美妙。”桑普拉斯也把自己的经验与后辈分享。在“前辈们”的指导下，“小奶牛”带来的紧张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强大的责任感。费德勒抬起头，看着包厢里的米尔卡，她比任何时候都光彩照人。

　　15个大满贯奖杯会是他的终点吗？当然不。打破桑普拉斯纪录之后，瑞士人说他奋斗的动力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数字，而是为了自己的家庭。“一直以来米尔卡的梦想就是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看到我像往常一样打球，所以我还会打上很多年。”

　　重新出发，他比任何时候都更显得淡定而强大。

　　媒体总是喜欢当墙头草，因为大家都喜欢跟着潮流人物走，这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的事情。2008年他们热捧纳达尔、唱衰费德勒；到了2009年，两人倒了个儿。不过，美国网球网的副主编史蒂夫·提格诺不是这样的人。当今年年初费德勒以接连的失利开始自己新赛季的时候，他却预言瑞士人能够在温布尔登夺冠。”或许他会讨厌‘世界第二’这个称呼。”提格诺说，“在他的脸上你永远看不出疲惫，他会努力去赢得每一场胜利。要是换成我，基本上可能就退役了。”

　　提格诺说对了，在走下神坛之后，费德勒变得更加淡定；在拥有了妻儿之后，费德勒变得更加强大。“拿起奖杯，我仍能看到我是个球童时候的样子，感谢网球选择了我。”那个长刺的“前世界第一”褪去了坚硬的外壳，他回望过去的样子让所有热爱他的人感动不已。

　　这是300多个日夜打造出来的气质，是穿过质疑、指责和自我否定的荆棘丛后真正的成就感。这种感觉是他在连续霸占ATP积分榜榜首位置237周时所不曾感受到的，是他不断扩大“10连胜俱乐部”时所不曾感受到的，是他收获上千万美元奖金时所不曾感受到的。一年很短，但是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费德勒发生了质的变化。罗德·拉沃尔说：“罗杰是独一无二的冠军，他在不可思议的困境中取得胜利。”博格说：“他是现象级的球员！我们还没有看到他的全部实力。”

　　所以，费德勒还会和我们在一起，他的目标是在今年或者明年继续扩大自己15个大满贯奖杯的纪录。提格诺认为他还能够走得更远，17、18个才是他应得的。“每年的温网都是费德勒的最好机会。纳达尔、小德或者穆雷可能依然会是阻碍，但问题不大。因为对这些年轻人来说，他们都是铆足了劲去拼这项比赛，这种劲头总有松懈的时候。而对费德勒来说，如今没有压力的他拥有了一种闲庭信步的态度，这有助于他夺得更多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