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术是中国的国粹，历经上千年的历史传承至今。然而在如今的中国，数以万计的习武之人正面临着怎样的人生道路？

　　本刊实习记者 李竞择 图 古智超

蒋璐霞

　　23岁的蒋璐霞出生于内蒙古，目前是北京体育大学武术系在读研究生。和她寂寂无名的同学不一样的是，蒋璐霞是一个网络名人。说起她的网名“猫耳宝贝”，在百度随便一点，相关网页将近三万，视频将近四千，用时0.002秒。

　　蒋璐霞成为网络名人的原因是她拍摄的武打视频。在她点播率最高的视频里，随着周杰伦《龙拳》的伴奏音乐，蒋璐霞将一条毛巾当做双截棍舞得虎虎生风，留着男孩头，五官清秀的她显得英气十足。她现在已经有了很多粉丝，有些外地的粉丝想去北京拜她为师，一位粉丝在她的视频后留言：“猫耳，打得真是太漂亮了。

　　作为一个以武术为未来职业的大学生，蒋璐霞的成名比大多数同行来得早。自从李连杰、赵文卓和吴京之后，起码对新一代网民群体来说，学武术的还没有比蒋璐霞更出名的。北体大武术系竺玉明教授说：“自从2003年以后，就业率就一直都不太景气，对于学武术的学生来说就更是这样。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做演员、运动员，很多人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只能放弃武术；还有的只能到各个大楼去做保安，日子过得很难。”

　　24岁的陈佳佳没有蒋璐霞那样的运气，她的路相比起来更加典型：幼时学武，北体大科班出身，毕业后当了打女，出没于各个飞檐走壁的镜头之前。

　　不算出名，但偶尔也会有令观众惊鸿一瞥的时刻。学武术的进剧组，这似乎是由李连杰开创的一条就业之路。自从1982年《少林寺》火了之后，原本就有不解之缘的武术就和影视之间的联系就更加密切无间了。

　　陈佳佳同样出生于内蒙古，从13岁开始习武，至今11年。陈佳佳武术人生的起步是受了同样习武的姐姐的影响，“当时姐姐有一场比赛，我偷偷跑去加油，到了武馆后，深深地被那里面的气氛所吸引了，当时就下了习武的决心。”而蒋璐霞则是因为5岁那年看了一部功夫片《太极张三丰》，当时正值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大批的香港功夫片涌入大陆，许许多多青少年为之痴迷，掀起了一阵“习武热潮”，蒋璐霞正是在这个期间成为了其中之一。“我想要学习武术，因为我要像电影里的大侠那样飞！”后来直到十几岁，蒋璐霞才知道，那是电影特技，现实中是不可能的。13岁的陈佳佳比较实际，“对于一个女孩子，学武术就是为了强身健体，自卫防身，没别的。”

　　父母从医的陈佳佳，原本家人对她的期望是做一名医生。不过由于之前已经有了一个习武的姐姐，因此她还是顺利地走上了习武之路。但蒋璐霞的家人反对得十分激烈，不仅父母不赞同，所有的亲戚也没一个支持的。“女孩子就该像个女孩子的样，学什么武术？”类似的话语她当时没少听到。后来年老体弱的外公还因此病倒，“当时外公躺床上，一眼看不到我就着急，生怕我偷偷跑去学武术。”一年后外公去世了，但蒋璐霞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拉上了一群伙伴，去了武校。“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就是想学会飞！”

　　学武术不是件容易的事，要吃不少苦。

　　陈佳佳的开始阶段并不太顺，“一般的孩子起步都是在五六岁，更早的也有。我起步晚，个子偏高，所以刚开始基本功训练，踢腿、下叉都很苦。但因为我是真的想学，因此教练也很耐心地采取了和其他小孩比起来不太一样的方式对我进行特殊的训练。”陈佳佳回忆道，“练武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柔韧性要好，一般在很小的时候就要开始压韧带。我的韧带在同龄孩子中还算好的，经过教练和自己的不懈努力，最后竟然真的压下去了！当时我的教练都没想到。”两年后在一场呼和浩特举办的武术世锦赛上，陈佳佳摘得短兵器的冠军和拳术亚军，也就在这场比赛中，来自北体大的专家发现了陈佳佳，她顺利进入了北体大附中念书，并最终直升北京体育大学武术系。

　　相比之下，蒋璐霞的路程就要坎坷许多，先是在呼和浩特的体校练了两年，之后发现没什么成果，于是就跑到了沈阳。“所谓的成果，其实就是在想，为什么我还是飞不起来啊？”在沈阳又待了两年，她又来到了少林寺。“那里的严苛程度是没体会过的人想象不到的，在那里女孩就像男孩，而男孩就像是机器人。”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无休止的练功、练功、再练功。“在那里各种兵器都要练，各种不一样的招式套路，必须都要涉及，就好像我们这些学员都有三头六臂一样！”高压之下，很多当初选择与她同行的小伙伴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就连她自己都承认有过多次翻墙逃跑的想法，“当时真的有好多人曾经跳墙逃跑，但最后都是被一个个抓回来，狠狠地惩罚一顿。时间长了也就没人敢了，即使在我想要学飞的梦想被宣告破灭的时候，我也只能选择坚持下去了。”每年出去打比赛的时候是最轻松的时候，“起码不用天天关在里面练功了，不过比赛打多了也会让人身心俱疲的。你知道，一般的武术运动员一年打个两三场是正常，四五场就是很多了，而我那个时候，一年要打十二场比赛！再到后来，一看到武馆的门，不用进去，我都会开始有想吐的感觉。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算个头。”

　　一直到2003年，蒋璐霞才迎来了机会，立志考取北体大的她利用SARS流行时期的封闭开始了与书本的战斗，“毕竟，自己小时候就是辍学去习武的，正好利用那段时间静下心来给自己恶补一下。

　　而且像我们这样学习武术的，不好好考个大学，以后是很难有好出路的。”最终她通过高考，成为了北体大武术系的一名本科生。“进入大学后，虽然还是武术系，但比起少林寺那段时间，实在是感觉像生活在天堂一样。要学习更多理论方面的知识，不再是每天无休止的练功了。”

　　陈佳佳在大二的暑假前，被几名男同学拉去了《七剑》的试镜现场，不过她只是作为旁观者去看热闹，因为剧组要求很明确：只要男生。“徐克是我很喜欢的导演，所以我就跟去看了。当时他们男生试了一整天，没一个人被挑中，后来徐克看到了我，叫我上去打一套拳试试看。当时我都不敢相信，就上去表演了一下，结果竟然通过了！”这个看似有点不可思议的机遇就此为陈佳佳的武术人生定下了一个基本的方向，之后的五年里陈佳佳陆续拍摄了几部电影电视剧，包括正在热映的电影《大内密探灵灵狗》。

　　蒋璐霞的本科前三年略显平淡，除了偶尔在学校的歌舞晚会中展现一下功夫之外，其他时间都在练功学习。直到大四来临前，面临着要么考研要么找工作的境地，她和几个好朋友们聚在一起商量，“当时大家都知道，以我们所学的专业，想找个适合的工作不太容易。于是我们商量决定合伙开一间武馆，一方面传授一些功夫，一方面也传授一些女孩子的防身之道。”但真正投入实行了，才发现没有人气成了巨大瓶颈，“我们当时发传单，各大高校的发，几乎发遍了一座北京城，还是没什么效果。毕竟我们都不是名人，也都没有钱做广告宣传。一个平面广告所需的费用就够我们这些学生喝一壶了！”无奈之下，大家提议以网络视频的方式宣传，找一个功夫最好的作为代表，在网络上传功夫视频，打响名头，最终大家一致把人选定为了蒋璐霞。“在网上传视频不要钱，又方便，如果有效果的话最好，没效果也不损失什么！”也正是这个原因，蒋璐霞才开始以“猫耳宝贝”的身份在网上开始了自己的自我宣传。因此她十分讨厌人们把她拿来和那些为了成名不惜炒臭自己的所谓“网络红人”，“说实话，我只希望大家不要再把我和其他那些名字混为一谈，我是我，我最早在网上发视频也不是为了炒作自己，那是为了当时的事业！”

　　所谓“猫耳宝贝”源自于蒋璐霞的一个朋友从美国给她带回的一件礼物，看上去是一个猫型挂饰，但在遇到危险时套在手上，尖尖的猫耳就可以作为一招制敌的武器。“我十分喜欢这个，为了宣传防身之道，我认为把它作为我的代言标志再合适不过了！”不过在网络上鱼龙混杂，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想成名，就必须承受铺天盖地的打击，在蒋璐霞第一个视频《立鸡蛋》将五个鸡蛋稳稳地立在寝室的写字台上的视频传上去之后，没过几天，后面就有了“不就是桌子上涂了强力胶吗？当我们都三岁孩子啊？”这样的评论。“当时也有许多人劝我说算了，吃力不讨好，何必呢？ 但在我看来，想做点大事，如果连这点气度都没有，那还不如什么都别干！刚一开始我的家人也总担心那些不礼貌的评论会影响到我，到后来他们甚至开始天天催我更新！”

　　武馆最后还是没有开起来，但“猫耳宝贝”却一步一步地为人所知，成了名人。一系列的专访、对话、综艺节目接踵而来，还有一些导演想要找我拍片，但我并不想走这条路，因此都推掉了。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两年前的一期《快乐大本营》，她在节目中和主持人谢娜来了一场娱乐性质的掰腕子，在屏幕前看起来游刃有余，“其实谢娜手劲挺大的，绝对比你们想象的大，当时我被她捏得疼半天呢！”她笑着回忆。

　　虽然没有拍电影的想法，但一次偶然的机会还是让她走进了影视圈，“大三那年有一次去拍一个广告，做郭晶晶的替身，当时的导演是‘鬼脚七’熊欣欣，虽然最后没拍成，不过几个月后就接到了熊导的片约，为我量身打造的电影《猫耳宝贝》（后更名为《战无双》）。对我来说十分的惊喜，那期间还见到了周星驰一面。”

　　不过《战无双》却没给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太累了，以至于回到学校之后，有那么一两个月我根本就再也不想拍电影了！一个动作做得不对都要重新来，记得有一次穿越一道玻璃把手割伤了，但还得用透明胶缠着继续打；还有一场戏足足花掉了30小时，不间断地再打，后来脑瓜都木了。

　　简直比在少林寺的时候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不久后，袁和平导演再次向她发出邀请，这一次她倒是欣然前往，“袁导正是《太极张三丰》的导演，他是我的引路人啊！”

　　“比起大多数的同行，我算是很幸运的了，我也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陈佳佳表示，“很多人羡慕我有这样的机会，但是我知道，即使我走不上这条路，我也不会后悔学习武术的决定。因为只要顺着梦想奋斗了就没什么可后悔的。看到很多一起学武的朋友日子很难，我也觉得不好受，如今国内武术的环境并不太好，想要提升还需要多方面的努力了。如果政府能够多做做推动，应该是会更好的。”

　　“猫耳宝贝”如今面临研究生毕业，已不再需要靠视频宣传自己，她现在是央视网《实用女子防身术栏目》的电视教练。“这个工作真的很适合我，我一直梦想有这样的一个机会去把自己所学到的经验传授给更多的人，我希望能够在武术界当中独树一帜，而不是做谁的模板。”她的身份还有很多重：国家一级武术套路裁判员，国家高级按摩师。“能够在自己喜欢的天地中大展拳脚是件再好不过的事，当然我也希望所有同行都有一个平台去表现自己。只要武术很好地推广开来，一定会有那天的。”她并不喜欢制定长期计划，因为看起来遥不可及，“在我看来，一个一个短期目标的完成要实际许多，我现在的目标就是完成毕业论文，可一点头绪都没有，要不你帮我想想？”

　　谈及武术运动员生存现状，北体大武术系竺玉明教授说：“不管通过武术走向什么样的人生，都应该认真面对，不要灰心。我培养过赵文卓这样的影星，也有朱炳文这样比较不引人注意的消防英雄。但我一直都和他们说，想学好武术，先学好做人，学会珍惜和感恩。如果每个习武之人都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武术人生，我们国家的武术就将是另一番景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