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

　　今年夏天，国乒“养狼计划”正式启动。SI记者兵分三路，试图触摸到改变未来乒乓版图的脉搏。

　　文 周一江 图 《乒乓世界》

　　江苏太仓。

　　3月，中国乒协换届选举在此间进行，徐寅生退位、蔡振华上任成为当时最大的热点。

　　5月，中国乒乓球队在横滨世乒赛再次包揽7金，蔡振华的第一件事竟是向记者道歉。他再次重申，帮助国际乒乓球的发展已经成为中国队的当务之急。圈内人士分析，“养狼计划”将要启动。

　　在中国乒协看来，也许称之为“国际乒乓球发展计划”更为准确一些。该计划的具体内容，就是从2009到2011年的两年间，中国将分步骤、对一些乒乓球欠发达地区给予援助。

　　SI记者分别造访了江苏通州、河北正定和北京什刹海体校。这个夏天，这三个基地开始全面向国外球队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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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北正定。

　　76岁的王庆广头发花白，经常拎一个普通的公文包，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在基地里转来转去。

　　河北正定训练基地成立21年，他这个基地主任就如此转了21年。

　　场馆内，他邂逅了正指挥队员的前广东队专业队员叶瑞玲。也许该叫她Lily Yip更合适一些，因为她是目前美国乒乓球女队二队主教练。2009年夏，当得知国际乒联资助北美国家到中国进行夏训后，她带队来到正定，进行为期三周的训练。这次造访，离她上次来此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见到老前辈，Lily开始向王庆广介绍起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队员情况。

　　“我们这次来了8名男队员，6名女队员，年龄都在15岁左右。那个做鬼脸的叫张安，她旁边很文静的是邢延华，她们都参加过5月的横滨世乒赛。邢延华还和股神巴菲特和比尔•盖茨比赛过，她爸是微软公司职员。

　　“是的，他们都是华裔，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是培养更多的美国本土选手。在美国，有两千万人参与乒乓球运动，但注册运动员只有七八千，没办法，推广不够。“希望他们每年都来，每次都提高。”一旁的争执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问，原来队员教练在跑圈问题上起了分歧。

　　“今天不跑行吗？”队员问。在美国，队员有自由支配训练时间的权利，对于加班等行为，他们甚至可能诉之法律。但这是在中国，教练无奈地耸耸肩，“对不起，这个帮不了你们！”争执的结果，是队员们乖乖地绕场馆再跑了5圈。

　　队员们深知，在这里，不加练也许意味着对抗赛上的惨败。

　　在正定，美国队每天除了基本功训练，还有机会和基地队员打对抗赛。“我们打过24场对抗赛，只赢过一场。”邢延华告诉SI记者，前几天在基地，她还看到了福原爱，后者嫌一天三次的训练时间太短，要求助理教练在晚上陪她加练。

　　美国队可能不知道，和他们过招的150名基地学生军，足够组成5支俱乐部征战全国的甲B和甲C联赛。王庆广从破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本，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对Lily说，“无论对方需要什么打法、技术，我都能根据对方的要求找人陪练。”

　　高水平的师资力量固然是正定的一大亮色，但对涌入这里的国外队伍而言，世界一流的设施同样令人过目难忘。正定主馆，一层能容纳50张球台的训练场、健身房、理疗室等功能活动室，楼上还配备了高标准的运动员公寓，能容纳200名运动员同时入住。“2008年，这里只接待国家队和残奥队备战奥运会，但现在，则全部是国际化。”王庆广说。作为国际化的对应，这里还配备了专职语言翻译。基地聘请的外语老师，平常教队员英语，外国队来了就是翻译。

　　印度队一个月，香港队半年，正定迎来送往了二十多支其他乒协的队伍。这些队伍中，既有国际乒联或者亚乒联资助的，也有各乒协自己掏钱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自费前来进修的。

　　既“养狼”，又充实荷包，王庆广这单买卖做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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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苏通州。

　　刚刚抵达这里的国外队伍，除了感慨今夏刚刚投入运营的巨大基地，还在忐忑中期待中国国字号的身影，尽管可能只是二队。

　　8月3日，SI记者亲自感受了“中欧乒乓球交流”的普通一天。

　　8：20，刚刚结束亚洲青少年锦标赛征程的中国女二队很早便出现在训练馆，开始打水、换鞋、整理服装等程序。准备活动前，女二队主教练韩华给全队讲解今天的训练要点，然后教练陈彬和欧盟队总教练刘燕军沟通之后，宣布今天的对练名单。

　　球馆中左侧的白板上，贴着中文和英文版的“2009联合训练技术训练教案”。上午的120分钟内，队员们要求从步法开始练起，发球抢攻、接发球、相持球、打机会球、对拉相继进行，除了喝水，中间的休息只有十分钟。

　　对抗在高强度中运行，欧洲联盟队队员始终疲于奔命，连喝水的工夫都顾不上了。另一侧的男队训练馆，情况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在二楼，英国队的“小黑”（丹尼斯）满脸汗水，一个劲地抱怨，“I’m dying!”（我口渴。）

　　11：45，男女队训练结束，但比利时队还在加练。队员们沿着球台围成一圈，看着男二队的宋鸿远示范正手发侧下旋短球。三次发球过后，田子超开始讲解动作要领。正当队员们以为训练结束时，田子超宣布：每人加练一盆发球。

　　12：00，能容纳200人就餐的大厅中间有一个大大的屏风，将男女队的用餐分开。

　　也许是队员累了一上午，胃口大开，不一会儿，自助餐被一扫而空。刘燕军感慨，这多亏了在突尼斯工作13年的韩华，他亲自带着厨师去菜场选购队员爱吃的菜。

　　餐桌上，英国队的一个队员从邻桌过来拿饮料。走到教练刘嘉诒面前，他拿完饮料顺便摸了摸教练的脸。刘嘉诒来自福建，曾是著名怪球手陈子荷的教练。远赴英伦之后，他用了七八年的时间带出两名欧洲青年乒坛的优秀选手，小白（保罗）、小黑（丹尼斯）。2008年，在英国首相布朗的带领下，刘嘉诒和小白、小黑在人民大学打了一场表演赛。

　　15：15，集合、技术训练，内容包括：步法、摆速、发抢、个性计划、发球、反手、走位、侧扑等。

　　18：30，晚餐，

　　22：30，熄灯。

　　回到宿舍，队员们谈论最多的，是谁谁接受了中国乒乓球男女队主教练刘国梁、施之皓的亲自指导。

　　刘国梁给人的感受是平实。在指点队员后，他做了总结性发言。他先是回忆了自己的留洋经历，运动员时期，他曾去过奥地利，和法国队一起训练了两个多星期，也在韩国练习过10天。虽然这些训练都不够系统，但确实开了眼界。

　　简单客套后，刘指导开始直奔主题，指出了欧洲选手普遍存在的步法和正手进攻方面的通病。他的讲解很细，多是针对队员的表现有感而发，因此听得队员直点头。施之皓更严厉一些。尽管本次集训云集了萨玛拉、杜迪安、沙尔等欧洲顶尖选手，但看完训练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在用流利的德语、英语分别和德国女队、罗马尼亚女队主教练交流后（他在德国不莱梅曾待过十年），他再次摇头，“三十年前，欧洲人用弧圈球技术击败过我们，三十年过去了，欧洲女选手现在的反手技术没有任何进步。”1979年，中国乒乓球男队在平壤世乒赛上惨败给匈牙利队，施之皓当时就是中国队一员。但现在，他成了欧洲人眼中的《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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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什刹海体校。

　　什刹海的乒乓球馆位于什刹海体校体育馆地下二层，进门前，能看到一张巨幅照片：张怡宁、刘佳、吴雪、李佳薇在照片中灿烂地笑着。

　　在什刹海体校网上，宣传标语是：“他们是奥运冠军，这里是冠军的摇篮。”今年夏天，这个摇篮陆续迎来了瑞典队和法国队的光临。

　　传统强队瑞典队每年都有来什刹海集训的传统。6月底，80人的瑞典团再次驾临让学校紧张了一阵，学生正在忙于期末考试，一周只能抽出三个半天用于训练。剩下的时间，什刹海校方想方设法地联系其他俱乐部或其他学校来打比赛，或者把周末的时间改成训练，把旅游安排在一周的中间。

　　11年连续率队来华，瑞典队领队自称都快成“北京通”了。副校长刘燕彬对SI记者说，“有次我们去秀水街买完东西，我俩买了一样的东西，我花了60，他花了40。问完价他急忙说，以后我帮你砍价！”

　　7月份，法国“95省”的十几名成员也来了。三年后再次来华，主教练史蒂芬特意挑了省队里比较不错的7个苗子，最小的只有10岁。但在训练场上，我们见到的却是人高马大的国家队员。史蒂芬笑笑说，这些都是搭他这趟顺风车慕名而来的。

　　置身于这批高大的队员中，18岁的托马斯显得很不抢眼。他个子最矮，还有轻微残疾。但7岁开始打乒乓球的他却是最刻苦的。在法国，他每次训练计划时间短，练的计划特别多。他感觉，每个计划的训练时间长，但学到的东西特别多。

　　“上次集训回国后，我打比赛的积分往上涨了很多。”托马斯憧憬着自己的未来。虽然训练费用都是自掏腰包，但他觉得很值。因为从现在起，他开始将目标瞄准2012年伦敦残疾人奥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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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在北京。

　　8月26日这两天，20年后重新浮出水面的欧亚对抗赛热热闹闹。欧洲上场的一看多是“老狼”，几乎没了牙口。最终，马琳、马龙率领的亚洲队以两回合6比4的总分击败欧洲队。

　　43岁的瑞典老将佩尔森在两回合比赛中一分未取。但他表示，1981年曾和瓦尔德内尔来中国短短一个月的训练让自己提高很大。虽说学习的不是最精华的技术，但李晓东教练却让他们知道了最有效率的乒乓球。

　　“二十年前，当我在欧亚对抗赛的比赛中战胜陈龙灿、江嘉良的时候，马龙还没有出生。但现在，中国换了一波波新人，欧洲运动员还在吃老本。欧洲的年轻运动员应该更虚心一些，像我和老瓦当年一样来中国学点东西。有什么顾虑的？六十年代，瑞典的乒乓球不就是日本人荻村给带起来的。孔令辉在九十年代在瑞典打联赛，一场都没有赢过，日后他不还是大满贯得主吗？”

　　很难说，中国针对国外培训计划能够立竿见影。但至少在这个夏天，欧洲队伍见识了真正的现代化乒乓球（蔡振华语）。

　　“在欧洲，青少年运动员一天只进行三四个小时的训练，很少进行这样的专业性封闭集训。”比利时教练王大勇感慨，“在比利时，我们训练没有自己的场馆。而在这里，不但有敞亮的球馆，练完球还不用自己拖地。”

　　刘嘉诒也很羡慕中国的训练环境：“英国乒协还没有自己的场地，每次训练只能租别人场地，所以训练前必须队员自己重新整理球台、球网、挡板。”

　　中国的高科技支持，高水平的对抗氛围，高效率的后勤保障，也让他们眼谗。二十多年前，曾赴意大利学习的蔡振华被当地人称为“教父”，现在，他成了扛鼎世界乒乓球大旗的“教父”。

　　在他的计划中，除了基地的开放，还包括不定期举办教练员学习班、加大乒超联赛引进外援的力度，甚至邀请欧洲顶尖球队来中国打乒超联赛的可能性。

　　“我们乒乓球人应该认识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当运动员拿冠军、拿成绩还不够。我们身上还有一副担子，那就是肩负着自己所从事项目的发展。”蔡振华说。

　　但蔡振华也强调，这种开放是有所保留的，“哪些东西能够共享，哪些精华的东西需要逐渐放开，哪些最精华的东西，暂时还不能放开，也是有一步步的战略考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