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花牵手上海足球,远远早于1993年申花俱乐部挂牌,也就是说在中国足球职业化之前就曾有过一个“前申花”。
作为当时上海足球主教练,“小诸葛”王后军怀揣职业足球改革的详细计划报告,为什么最终没有继续带队而是另起炉灶?王后军和徐根宝之间,又经历过怎样的恩怨情仇……本报记者登门专访王后军,听他讲述职业足球发展中的那些人与事。
走职业化 我跟袁伟民争过
Q:按照你的说法,上海足球和申花的合作远远早于1993年?
A:是的,而且准确地说全国专业足球里,引进企业赞助的,我们上海足球队是最早的。记得一开始是金星,这是上海当时的名牌了,后来桑塔纳、凤凰自行车、神州电器也就是神州热水器,然后就是郁知非的申花赞助,申花是黄浦区的企业,当时黄浦区的领导重视足球,申花以后才引进的阿克发……和申花合作的时候,我们上海队还拿过足协杯冠军。
Q:引进赞助,可以说是职业化的序曲,这是上面的意思?大气候?还是你个人的感悟?
A:早在20多年前,我就知道这条路非走不可,我接触的所有境外同行都说,中国足球要真正走向世界,必须搞职业化,因为全世界业余足球能搞上去的,没有过!连美国这样的经济强国,要是不搞职业,国家出钱扶植足球,也一样搞不起来。我们当时已经讲奥运布局、全运布局,但靠国家拨款,也就是养一个少体校,虹口、杨浦、普陀后来再加一个闸北,每个区搞一两个足球重点小学,到顶了,这样能出多少人才?
Q:但是直到现在,举国体制专业培养模式也出了不少人才啊?
A:大约1986年的时候,我和袁伟民发生了一次争执,他提出:中国女排能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获得成功,为什么中国男足就不行?我说这有个本质区别!举国体制搞好成绩的,都是国外没怎么搞职业化的,女排在国际上的对手都是业余队!足球,我们拿国家专业体制对抗人家现代的欧美职业俱乐部,行吗?运动项目,只要是国外开展职业化比较好的,我们国家有过优势吗?没有!只有劣势!
Q:尽管这样,还是一直拖到1992年的红山口会议?
A:这一点,还是有当时社会大气候的原因,“南巡讲话”的精神贯彻下来,关心体育的中央领导都表态了,胆子大些、步子跨开……才下决心开始搞职业化。足球搞市场经济,首先考虑有没有市场?能不能形成“市场经济”?形成不了市场,只能走专业模式。但足球是有市场的,当时巴西已经把足球当做国民经济的重要部分了……1992年的时候,我们足球的水平还在提高,市场正在形成,那时候老百姓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对体育运动已经有了追求,客观条件也完备了。
Q:职业化进行到现在,似乎背离了原来的方向……
A:要讨论这个话题,就要先搞明白一个问题:中国足球为什么走职业化道路?就是围绕解决一个运动员吃大锅饭,卖不卖力的问题?不是!我认为中国足球当时搞职业化有两个目标:一是竞技层面,通过市场经济运作,把足球水平搞上去;二是社会意义层面,身体健康,满足老百姓社会文化需要。足球运动轰轰烈烈地搞起来,成为健康、崇高的职业,让广大青少年羡慕、追求、参与,基础扩大,再从中选拔出高水平的球队,这才是办职业俱乐部的初衷!
我对领导有一句话说过分
Q:你当时就深思熟虑了职业化的问题,那为什么后来申花俱乐部成立了,你反而离开了呢?
A: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误会,就是阿克发的进来。前面说过,很早以前,我就写了一份组建职业俱乐部的意向、规划,或者叫可行性报告,当时是得到市里和区里领导一致认可的,在1992年的时候我想把它付诸行动了,当时我们还是申花赞助。但当时,支持我们合作的区领导去国外进修了,我的计划没得到上面的回复,郁知非那里也没回复,一直等着没消息,德国胶卷企业阿克发找上门来了……
Q:在已经和申花进行了合作,而且领导支持的情况下,为什么转向了这家外资企业呢?
A:很简单,人家的赞助费高。之前神州赞助我们,一年20万元,申花接过去也是20万,阿克发一年给100万港元,没任何附带要求,比以前翻好几番呐!而且别人赞助都是分几次打款,比如说一个季度打一点,阿克发是一次性打来……我要尝试职业化,首先要提高队员待遇,而且当时最主要是领导的关照没有下文。
Q:那在领导层面,你下决心前有没有做过工作?
A:做过,我和区体委的一位负责人商量过,把情况摆明,我想要搞职业俱乐部,一直没有太大进展,现在有那么一家德国胶卷企业,赞助金额远远高于申花,怎么办?他表示支持:我们总归走市场经济喽。我说就是申花那里合作得也挺好,回绝他们很不好意思,开不了口,那位负责人说他去沟通……事后看,还是没沟通好,在领导那里可能也产生了误会。
Q:突然想起来一种说法,当年都说换下王后军,是因为上海足球队内纪律性不强,不够硬……
A:这一点,当时一位市里的领导说得很中肯,“王后军,你做教练样样好,就是对队员太好!”他就是说我不够严格。我当时怎么想?想严格,但没有严格的条件,当时什么待遇啊?我对他们狠,到后来消极怠工,反而不好。我对你们好,以心换心,感情投资,严格训练都是为你们好,你们能理解,就这样做,也没什么扣啊罚啊……
Q:但后来还是产生了误会,尤其在领导层面,你也没进行解释或弥补吗?
A:我这个人,可能是性格决定的,也可能是经历的缘故。30出头当运动员时,我已经在构思教练怎么当,我的前任,包瀛福指导也好,方韧秋指导也好,他们都承受过压力,叫你这样做,那样做,你违心做了,成绩不行了,责任还是你的。所以我下决心,我认为对的,就执着地去做,对上对下都不搞两面派,只要对事业忠诚。但这样思路带队可以,人际关系就不行了,比如说到关心我的一位领导,1993年的时候我对他说了句:“带球队我是专家!”现在想想,当主教练10年,承受了多方的照顾,领导对我一直很信任,他们对球队的关心也是发自内心的,我这句话说过分了!
和根宝的矛盾 那是记者编的
Q:你离开了,另一个名字登上了上海足坛,那就是徐根宝,不可避免地站在了竞争的对立面,而且在申花俱乐部挂牌伊始,一下走了7个队员,当时大家都猜测,他们是不是为了跟着你走?
A:确认我下来的时候,我特地把球员们召集起来关照他们:“我和大家这么多年,感情都很好,现在我没法给大家更多利益,只有站在深厚感情的基础上奉劝大家,当新的事物来临时,你们只要能踢下去的,我建议你们还是踢下去,接受我们中国足球事业新的开始……”后来走那么多人,最主要还是因为体能测试,他们没法踢了,只能去打乙级。
Q:但是后来松日什么的合作都无疾而终,印象中你们俩总是难以合作,有些矛盾?
A:呵呵,和根宝的矛盾,那是记者编的,媒体炒作的需要嘛。我们对足球确实有不同看法很正常,但还是能在一起研究一些足球的问题,比如去松日,也是他邀请我,后来回来别有原因。就连他去崇明搞基地,也专门找我商量过,我也很坦率讲了优点、问题……比如我就觉得铺得太大,以我的经验,一个年龄段出5到6个人才,很了不起了,他招100个同年龄段的,能出几个,值得投入那么大吗?当然,这些年根宝很不容易,而且说到底,我们都是一辈子吃足球饭,都是对足球有真感情的……
Q:今天他们取得了成绩,你又怎么评判?
A:这些年我也在基层小学搞足球,在我力所能及的层面努力,根宝的辛苦我多少也有体会。他们取得全运会金牌,目前还是U20层面的,我觉得,这是完成了替代过去“少体校”的作用。我在做的,是延续过去区少体校和重点足球学校的作用。但这些还不够,现在不是提整合吗?确实需要把这些资源都整合起来。
Q:回到申花的话题,申花俱乐部的成立,确实一度改变了上海足球的面貌,让人产生了憧憬。
A:我记得很清楚,申花成立后给运动员的收入提高了,当时很多队员到我家里来都很开心,像刘军说能拿到3000元工资(注:应为1995年收入水平),比以前多很多,开心死了,另外还有奖金。以前呢?工资加赞助费,1000元不到。那时还是健康的,没搞之前我就说,搞俱乐部,主力队员能拿到8万到10万元,运动员就很开心,很满足。
Q:但问题是这种满足不是很长久的,然后各种问题就产生了。
A:是的,记得好像是前卫寰岛进来之后,市场就乱了,他们拿着大把的钱买球员,自己没有后备力量。那些传统的球队,梯队、后备力量也不搞了,就是买人,攀比薪水,我们的少体校也把足球这块砍了,二线队员全部转到浦东、豫园队,省下钱搞全运战略用到其他项目去了,然后区一级也没积极性了,这是鼠目寸光!这个时候我已经退下来了,生气也没用。
Q:从“前申花”到现在,差不多20年过去了,回顾往事,你怎么评价作为教练的价值?
A:还是那位市领导说过一句话:“王后军,你做教练太老实。”我当主教练10年,上海队一直具备拿联赛冠军实力,没拿到,也是吃了太老实的亏。那些“好成绩”、“辉煌”怎么来的?我举个例子,我们和北方一支球队比赛,对方球员直接跟我们球员说:“你们还拼什么,今天还想赢球?你去闻闻,裁判嘴里的啤酒味还在呢……”但是,直到今天,我还可以说,我没有做过损坏足球事业的事,不会在做人方面有问题,这是我的人生价值。
我来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