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因为王珀，卡洛斯在沉默中离开国力；6年后，同样因为王珀，他回到中国球迷的视野中——— 这位62岁的巴西老帅有话要说。15日凌晨3时，在卡洛斯的前翻译刘斌先生的帮助下，记者通过越洋电话对卡洛斯进行了独家采访。

　　在开始专访前，记者告诉卡洛斯：“这是一次非同常规意义上的采访。由于前国力俱乐部总经理王珀先生因涉赌被公安机关协助调查，所以采访中有关您同王珀纠结的恩怨往事，我们需要录音留证。”卡洛斯接受了这个要求，并表示：“我会对接受采访所说的每一句话负责，甚至愿意配合中国警方的工作。”这份长达一个多小时的采访录音，也将备份留存。

　　在时隔多年之后，卡洛斯这位长期生活在“足球瘟神”王珀身边的人终于第一次痛快淋漓地道出了那些令人震惊的内情。

　　愿指证王珀！他被调查我喝酒庆祝

　　【2003年8月，王珀接替王建军出任陕西国力俱乐部总经理，与时任主帅卡洛斯成为搭档。虽难以考证进入中国足球之前的王珀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坊间有这样一种说法：王珀之所以迈进中国足球圈，源于之前在赌其他球队比赛时受到假消息的误导，输了很多钱，这才让王珀想到了“借壳上市”的办法。

　　为了能进入中国联赛的核心领域，王珀不惜给国力俱乐部倒贴钱，从而顺利打入俱乐部内部并当选总经理，进而实现了从普通赌客到操纵比赛的“赌王”的跃升。】

　　记者：在王珀进入国力俱乐部前，你是否经历过假球的侵袭与困扰？或者说在“前王珀时代”，你是否知道中国有赌球江湖？

　　卡洛斯：坦白说，在王珀来到国力之前，至少在我执教国力的前两年，我从来没有想过中国会有什么赌球江湖。2000年我带国力的第一年就成功冲A，2001年在甲A的成绩也不错。2002年我看录像时发现一点异常，不过我不相信我的队员会做这类事情。直到2003年，当王珀成为队总经理之后，我才真正看到并且亲身体会到了假球和赌球。

　　记者：还记得第一次和王珀见面的情景吗？对他第一印象怎样？

　　卡洛斯：第一次见到王珀是2003年的一天，当时国力队在沈阳集结，要去黑龙江的大庆打足协杯比赛。王珀跟我谈到之前一些比赛的异常情况，说有个别队员涉嫌打假球，当时我感觉他还挺正义的，而且很有魄力。

　　不过，等我们打完大庆的比赛返回西安，王珀在我家里开碰头会时，真实面目就暴露了。他告诉我说：“主场咱们拼3分，但到了客场，就要尽量让对方赢。这就叫为俱乐部生存去适应大环境。”我当场就拒绝了他，没有丝毫余地的拒绝。

　　记者：得知王珀因涉嫌操纵比赛和赌球被警方传唤的消息后，你是怎样的心情？

　　卡洛斯：(兴奋)非常欣慰，我长嘘了一口气。他找到了他的归宿，他应该和那些危害社会的犯罪分子关在一起，谁叫他欺骗和祸害了那么多人！我在当天晚上和我的儿子喝酒庆祝，为中国足球即将新生庆祝！

　　记者：如果现在有机会见到王珀，你最想对他说的一句话是什么？

　　卡洛斯：不，我今生都不想再见到他！我无论在巴西还是在中国都没仇人，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的。我热爱中国和中国的球迷，中国给我了许许多多的美好回忆。但是，王珀是我唯一的痛。

　　记者：你对中国司法介入打击赌球的前景怎么看？对中国足球打假扫黑有何忠告？

　　卡洛斯：中国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最有力的政府，我相信中国政府肯定有能力重新塑造足球，让球迷重新回到快乐、真实、纯洁的足球场边。唯一的忠告就是，打击赌球、扫荡黑势力一定要除根，一定要彻底，让那些作恶者永无翻身之日。

　　记者：以你在国际足坛执业几十年的经验看，治理足坛黑幕有哪些好办法？巴西有哪些成功的经验可以供中国足球来借鉴？

　　卡洛斯：巴西早在30年前也曾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但在当年经司法介入后，到现在再也没有大规模出现过，假球和赌球基本得到了根治。世界其他国家也很难容忍这种情况出现，像意大利不也有很好的例子吗？通过司法途径解决，就没有查不清的赌球和假球案件。我认为，最关键的是查清之后就必须严惩，不管你多有名。只有这样，以后才不会有人再敢以身试法。

　　中国有很多优秀球员，技术出色，体能充沛，不比韩国、日本和阿拉伯人逊色。作为一个世界大国和强国，中国政府应该出来管管足球了，一定要起用严肃的人、真正热爱和懂足球的人来从事这项工作。我期待着中国再次回归FairPlay！

　　记者：如果中国警方需要你来配合指证王珀涉嫌赌球或操控比赛，你愿意配合吗？

　　卡洛斯：乐意效劳，我非常高兴。

　　他是恶棍！威胁说让我或妻子消失

　　【2003年9月23日下午，陕西国力主场迎战辽宁的赛前适应性训练时，陕西球迷制造了著名的“跪求事件”。当王珀出现在体育场和球员打招呼时，突然从看台上跳下来一个球迷，他冲到王珀面前指着鼻子就骂：“王珀，你是个什么东西，看你把国力队祸害成啥样了？”随后又跪在王珀面前，带着哭腔喊道：“王珀，我求你，滚出陕西吧！”

　　这个球迷名叫胡建文。王珀慌忙之间赶快往后退，他紧追不舍。醒过神来的工作人员将这名球迷架起来拖走，但他仍然锲而不舍，使出全身力气继续不停地吼道：“王珀滚蛋！王珀滚蛋！”自始至终，卡洛斯静静地坐在教练席上，一言不发。】

　　记者：目睹当时陕西球迷跪骂“王珀滚蛋”的情景，你心中是什么滋味？一言不发的原因为何？

　　卡洛斯：当时那份从心底迸发而出的快感，让我记忆犹新！我记得那是在我们主场对辽宁比赛前适应场地时发生的事情。我为什么一言不发？因为这场比赛前我再次被王珀剥夺了指挥权，禁止我排兵布阵，甚至禁止我参与球队的一切事务。甚至，我被要求不能随便说话，哪怕是球迷也不行。

　　记者：王珀确实威胁过你或你的家人吗？如果有，他是怎样威胁的？

　　卡洛斯：王珀总有很多种让人感到压力的方法。虽然有人说他是在吹嘘，但曾经发生过的马科斯妻子被伤害的事件，至今依然像梦魇一样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这让我不得不在异国他乡要小心一点，因为我爱我的家人。

　　王珀发怒时，他的表情十分可怕。我听不懂中文，每次都是翻译传达，虽然我无法完全听懂他所说的话，但“让你消失”或“让你的妻子消失”这一类的话，就算是翻译说得比较婉转，我总能从王珀可怕的神情中体会出其中的厉害。他就像一双无形的黑手，无处不在，我相信他或许真有能力让我或我的家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记者：球员对他的恐惧与唯命是从，也是因为害怕这些威胁吗？在威逼与利诱之间，球员究竟是因为利诱而选择了跟随王珀，还是因为惧怕而屈从于他的淫威？

　　卡洛斯：他经常炫耀自己有很多关系，这就是一种威慑。不管是球员还是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包括我的翻译在内，都非常害怕他。我经常会听到王珀对我或我的队员们说“如果不……就……”之类的话。队员们做些违背原则的事，我认为还是因为受到威胁的因素更大，跟随他的人与其说是为了利益，不如说是为了在那种环境下进行的一种自我保护。为了保住饭碗保证不受伤害，只能唯命是从。

　　记者：王珀操纵比赛的过程是怎样的？给你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幕？比如在中场休息室内指挥球员下注，这样的情况是否真的存在？

　　卡洛斯：他改变我确定的比赛阵容，剥夺我的指挥权，不让我的翻译给我译他在准备会上的话，也不允许我向外界传达我的心声，等等。尽管因为语言我被封闭，但从王珀选派什么样的球员上场比赛可以清楚断定，这可绝不是为了赢得比赛。

　　记者：是什么让你最终彻底放弃了对抗王珀的决心，以辞职结束这段不堪回首的对抗岁月？

　　卡洛斯：我是一名战士，但我也有家人。每次想到马科斯妻子被伤害的事件，每次想到我的妻子因为畏惧王珀而落泪，我就无法再用战士的风格来与王珀对抗。拒绝与王珀对抗，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当一支打假球队伍的傀儡主教练。既然我无法忍受这种耻辱，我就只有选择离开中国。

　　记者：在你与王珀交往的过程中，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如果让你用一个词来形容他，你会选择什么词？

　　卡洛斯：(因愤怒而大声)他就是恶棍！我相信，欺骗人民的人早晚会被严惩。在巴西，这种人肯定会被抓去坐牢；在中国，我相信这种人也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提前20天确定1比5，把我关在酒店

　　【2003年9月21日，甲A第16轮，陕西国力客战四川冠城。这是王珀入陕后，澳门庄家第一次开出关于国力比赛的盘口，刚开始是四川让一球，随后盘口一路飙升，从一球到一球半，再到两球，最后两球半。最终，国力队以1比5惨败，而澳门庄家亏空的巨额资金据传高达7000万元，也铸就了王珀单场的“金牌做球神话”。

　　事后，王珀代表俱乐部宣称：“卡洛斯是因为身体突然不适而未到比赛现场。”】

　　记者：2003年川陕之战，你率队抵川后为何没去现场指挥比赛？是王珀禁止你去赛场还是你主动不去？

　　卡洛斯：当然是他为了控制比赛，禁止我去现场！事实上，王珀进入国力之后，我对球队就没有真正的控制权了。由于我没有接受王珀要求的“主场拼，客场放”原则，我们的矛盾逐渐升级。到了和四川比赛时，国力整个出场阵容都被他改变了，和我之前设计的完全都不一样。由于怕我在比赛场上再给他增加控制比赛的障碍，王珀就阻止我随队指挥，把我关在酒店房间看比赛。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他甚至把我的妻子接过来，陪我待在酒店里。比赛果然打出了他所希望的1比5这个比分。

　　记者：这场比赛是王珀入陕后，澳门博彩机构首次为国力开盘，在指挥球队创造1比5比分之前，王珀是否找过你沟通此事？你与王珀交恶的源头是否就是这场比赛？

　　卡洛斯：当然了！早在比赛开始前20天，王珀就和我谈了，要求我放水打出大比分落败的比赛，还许给我一笔丰厚的奖金。他甚至还告诉外援，不用上场比赛且不论输赢奖金照发。我当然没有同意，从此就和他结下了仇，这场比赛后不久我就被结束了工作合同。

　　记者：还能记得你在酒店里观看川陕之战现场直播时，看到你的球门被对方5次洞穿的感受吗？

　　卡洛斯：无助，悲愤！那5个进球，是在我的心脏上扎穿了5个洞。

　　记者：你认为是因为王珀这类人混进中国足坛，导致足球穷途末路，还是中国的环境，让足球的假赌黑泛滥成为必然？

　　卡洛斯：应该是相互作用的结果。在2003年前，或者说王珀进入国力之前，我感觉中国的足球整体环境还是比较干净纯洁的。但或许是因为足球太火爆了，而中国社会又太把钱当回事了，似乎衡量人价值的唯一标准就是他占有金钱量的多少，结果让越来越多的人把赚钱的目标锁定到中国足球上面。以前虽然也听说过某些人在控制足球比赛的结果，但王珀的到来，确实让这张黑网罩到了我的头上，让我亲身感受到了金钱足球的黑暗。

　　(张 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