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辽沈足坛,许多人认为王鑫一直是有"前科”的人。早在上世纪80年代末,辽足二队因故解散,王鑫去了北京部队足球队。1991年,他转投沈阳东北六药队。我们记者张松走访许多圈儿里人,后来我和张松交流,王鑫触犯法律受到制裁,罪有应得,但每个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是罪犯的,王鑫亦然。
我和宋京飞也谈到自己的想法,比如,像王鑫、尤可为这样的人,他们实际代表的是一个群体,一个中国足球职业化催生的失去经济保障的群体。记者张松那两天经过走访调查,写一篇关于退役球员生存状况的稿子,内容翔实,在反赌扫黑风暴喧嚣的舆情里是一篇视角独特的稿子。
退役球员生存状态是残酷的。我一直认为,球员和演员一样,都是吃青春这碗饭的。不是所有球员都能成为球星。踢了几年球,又没赚到钱,本来没上几天学,做生意可能缺少知识,摆摊儿又不情愿,怎么办?把自己的爱好和生存结合起来,赌球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他们能一夜暴富的一条“出路”。
近几年,数十名老沈足退役球员为自身的养老保险、人事编制问题四处奔走求助,甚至要打官司告状。在这个群体中包括因赌球而被刑事拘留的尤可为。
按常规,若由单位为员工办保险,员工首先要拥有所在单位的正式劳动编制,而包括尤可为在内的一大批沈足老将发现,自己为沈阳足球效力半生,没想到退役后自己的“编制”却没了!
老沈阳队当年将球员的人事关系落在“五里河体育场”。在尤可为等球员的人事档案上,白纸黑字写着“全民固定工人编制”,另外还有可以“转干”的补充说明。由于不知情,有关方面当时也未及时告知退役球员,这批沈足老将退役后就“自谋生路”了。他们的档案后被转到人才中心,个别退役球员的档案甚至自己保管,这是完全不符合档案管理的有关规定的。
由于国内足坛生存环境日益恶劣,这批退役球员平均年龄已过40岁,拖家带口,生活负担渐重,像尤可为这样能在圈内立足的尚属少数。
最初,零星退役球员找相关部门交涉,希望给安置工作、办理保险;到最后,境况类似的十多名球员集体上访,“1992年国家出台退役运动员安置保障文件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我们根本看不到文件,那些负责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现在不给我们安排工作也可以,但养老保险得给我们办啊!为什么未经我们同意,就把我们的档案转到人才中心,我们的编制哪儿去了?”尤可为曾这样据理力争。
由于时间久远,这批球员的原所在单位、当时负责领导均发生重大变动。原五里河体育场被拆后,如今迁至沈阳浑河南岸,改名为“奥体中心”,并委托一公司代办对外业务。
五里河体育场充满悲情。14年前,曾创造十连冠辉煌的辽宁队在这里降级;8年前,中国足球虽然在这里冲进世界杯,可几年后,五里河体育场在城市改造中被无情摧毁。五里河是一条悲伤的河,谁又曾想到因为这个体育场的拆迁,老沈足一批球员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汉,终日为自身权益奔走呼号?
小偷因为饥饿偷盗,饥饿不可能成为宽恕小偷犯罪的理由。犯罪唯一的理由只能是自我毁灭。对尤可为这个老沈足的球员也一样,即使有一千种犯罪的理由,过多的寄予其同情,甚至理解,这都是对邪恶的宽容。
“协助调查”
成“问候”语
谁也不能否认,2009年11月上旬,有一个词像当初的周老虎、躲猫猫、俯卧撑一样迅速蹿红,这个词就是“协助调查”。据不完全统计,国内各家媒体上到处是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的人,这样的人不到半个月时间,已经突破五十多人。
我正在路上开车,黄健翔的电话打了进来,“老郝?这两天没啥危险吧?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已经被协助调查了……”
“你不是被带到沈阳了吧?”我开着玩笑。“估计快了。上海有记者已经拐弯抹角地暗示读者我已经被调查了,你可以让辽宁警方正式召开个发布会,公布一下案情,把我正式公布给全体球迷朋友吧!”
我回到报社,在MSN上遇到好友贾志刚时,他问我:“老大,你怎么上线了?听说你在打黑过程中推波助澜,给社会添乱,被警方盯上了,已经被带走协助调查了?”“我刚被放出来,现在不来上线找你嘛,警察让我通知你,自己买好机票,买件好西服,扎着领带,主动来沈阳协助调查。”我开玩笑地说道。
逼近真相的涉赌线索
厦门队 三年前就被举报了
直到现在我还一直认为,在这场反赌扫黑风暴中,央视与新华社相比,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自11月4日媒体披露辽宁警方控制王珀等犯罪嫌疑人后,央视新闻中心记者宋飞京一行就飞往沈阳,直到11月25日官方正式在中央电视台公布反赌扫黑消息,20多天的时间里,央视对这场风暴的追踪报道让百姓看得很解渴。
继14日央视午间新闻报道之后,16日下午13时,央视《新闻直播间》节目再一次对足坛反赌进行了报道。摘编如下:
“这一次,央视记者来到了这次反赌核心地带之一的辽宁沈阳,采访的对象正是在反赌风暴中走在前沿的《辽沈晚报》体育资深记者郝洪军。”
郝洪军介绍了《辽沈晚报》在2006年一篇题为《神秘人踢爆赌球黑幕》的揭露中国足球赌球内幕的独家报道,“我们当时调出的交易记录将近3米长,查了一下,最大的有接近百万,五六十万的非常常见。”郝洪军说,“我们的爆料人说,‘上海这位球员,我亲手送给他20万,我就为了我们能赢球。’”
“以06年为例,中甲是最黑暗的,几乎所有的球……(都是假球)。比如说,南方某队冲甲,他们十多场球都是假的,全是买来交易来的,直接参与交易的就是我们那位举报人,他把所有证据都拿出来了。”
央视记者问:“哪个球队你知道吗?”
郝洪军直言,“就是厦门,(媒体)都披露出来了。”
据介绍,《辽沈晚报》把当时所获得的证据都交给了中国足协,但现在没有得到任何反馈。如今,当年的举报人已经杳无音信,郝洪军本人表示,当时调查结果见报后,他接到过恐吓电话。“我接过电话,因为在三年前,我在直接指挥我们记者报道。他们说,‘你们报得很好。’他们用一种幽默的口气说的,‘你们要注意了,你小心点,郝洪军我认识你。’”
《新闻直播间》节目介绍,现在国内赌博集团的真正庄家是在澳门或境外,同时他们在国内都有代理人,也就是小庄家,小庄家直接联系球员或教练,从而达到控制比赛的目的。由于赌球牵扯到的人太多,赛场内外关系复杂,光靠足协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司法机关的介入才是解决之道。
郝洪军说:“多年来,很多人都在期待司法主动介入,这次司法真的是主动介入了。所以我想,挽救中国足球可能不是中国足协,而是中国警察。”
中央电视台也在节目中提到了意甲“电话门”假球事件。对于意大利联赛的假球事件,意甲资深记者董希源分析称,“自从这件事之后,球员对涉赌的事情越来越慎重,因为他们知道有一个非常严厉的目光在盯着他们。”央视的评论分析称,重罚事件对意甲联赛伤筋动骨,但大家都明白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抓王珀 新加坡是突破口
其实,11月3日刚刮起这场风暴时,我一直在想,它和2008年春天发生在新加坡的那场赌球案有多大关系?这场风暴是由王鑫案引起的?还是因尤可为、王珀案引起的?那么,吕东那个案件又牵扯到谁了?或者说,这几个案子是否有“交集”?如果有的话,哪个嫌犯能把这几个案同时串起来?
我揣摩明白的有一点,那就是这场风暴和《辽沈晚报》三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反赌扫黑的“交集”是尤可为。三年前,举报人提供的许多线索里,尤可为始终是个关键人物,而三年后他落入法网,这意味着三年前那些“犯罪嫌疑人”可能会因为尤可为被牵扯出来。
正因为警方三缄其口,涉嫌参与赌球的线索又很乱,我觉得只有弄清新加坡的赌球案,才有可能慢慢理出头绪。好在我派往新加坡采访的记者刘志向顺利到达目的地。他找到一个华裔商人叫王津辉,他是新加坡足球圈里叫得响的人物,从他的嘴里,不仅王鑫等人在新加坡赌球的秘密终于被揭开,我们还能看到在新加坡赌球案中王珀的身影!
王津辉是个足球人,他和新加坡足球、中国足球都有着剪不断的联系。多年前,他曾短暂地给中国国家队当过翻译,也曾经亲自运作新麒队参加了三个赛季的新加坡职业联赛,还为新加坡国家队输送了两名国脚——邱礼和施佳懿。
王津辉在2006年的一天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从国内千里迢迢找他的不是旁人,正是曾经与他合作过的教练,也是老沈阳队的丁哲。
当时丁哲在山西陆虎队担任助理教练,而他的老板就是王珀。王珀是不是想把赌球黑手伸向东南亚?据后来知情人透露,他真是这个想法,只是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偏差。
回想起来,王津辉至今依然唏嘘不已,“我跟丁哲还是很熟的,但是跟王鑫基本没见过面。只是在报纸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我觉得他纯粹是自寻死路。在法制化这么高的新加坡,操控比赛打假球,不是往枪口上撞吗?他们这么搞,真给中国足球丢脸!”
王津辉随后婉拒了丁哲,但是王鑫和丁哲率领的辽宁广原队还是来到了新加坡。事实上,在2006年,曾经与新麒合作过的赞助商也组织了一支队伍,与王鑫和丁哲组织的辽宁广原队一起参加了新加坡足总的考评,最后足总方面考虑到王鑫丁哲的广原队比较成熟,结构也相对合理,而且球队的实力相当,还有多名相对有名气的球员在队,所以就将准入证发给了广原队。
广原队在2007赛季表现与最初的热身赛相比大相径庭,后来陈波和张海峰等球员先后离去。不久,队伍就被查出参与赌球。总经理王鑫第一个被捕,在交纳了8万新币的保释金后潜逃。据相关的知情人透露,当时警方其实并不想让王鑫保释,曾经拒绝了他的保释请求,但是其代理律师以人权应该得到尊重等理由为王鑫争取到了机会。
这段历史如今似乎早已不是秘密。当时,王鑫向警方表示,一桩财产纠纷案需要他回国出庭,否则会有100多万元的损失。经过律师的工作,王鑫重获自由,但随即弃保潜逃,新加坡警方也发布了通缉令,最终王鑫被辽宁警方拘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