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体育画报
伤病、追赶者越来越近的脚步以及宏大却沉重的目标，像沉重的石头压在科比背上。科比用顽强的表现作出了自己的回应：如果石头注定要压在背上，那就让它在那里吧。他只管前行。
文 孙沛
让我们从一个月前的某个故事说起。
“你确定你下半场要打？”圣安东尼奥AT&T中心的客队更衣室里，湖人队医加里•维蒂皱着眉头，第二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的，我一定要打。”科比•布莱恩特一边系着鞋带，——这双新的ZK5鞋带固定有一点问题，上半场他不得不两次蹲下身子把它重新系好——一边回答。
“那么你要答应我，如果背部痛得厉害，必须马上告诉我，并且停止比赛。”“好啦，哥们儿，没问题。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唠叨？”
于是，下半场，我们看到了这样的一个科比：在外线小心艰难地跑动，尽可能避免身体对抗，不时因为背部痉挛而痛得龇牙咧嘴。整个第三节，他没有拿到任何分数，仅有的贡献是送出了1记助攻。然后，他可能是记起了和维蒂的约定，终于在第三节即将结束的最后一个暂停时，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更衣室甬道，直到比赛结束都没有回到场上。湖人也毫无意外地以20分的差距惨败给了马刺。
“我痛得实在无法忍受，甚至已经不能走路，”湖人24号黯然地说，“这是我不能上场的唯一原因。”
比赛结束后的一个小时内，包括珍妮•巴斯、罗恩•阿泰斯特、拉玛尔•奥多姆和德雷克•费舍尔在内的差不多10个“湖人”，在自己的Twitter上发布了这样一条信息：“亲爱的科蜜们：下次科比站上罚球线的时候，请你们不要再喊‘MVP’了，你们应该喊的是‘DNP（不上场）’。”
这种看似疯狂的举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实上，这也代表了相当大一部分湖人球迷和科比球迷——等等，难道这不是一回事？——的心声。让我们稍微梳理一下，科比先生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离谱的事情吧。2008年2月，他在和新泽西的比赛中右手小指韧带撕裂，医生的建议是立刻手术，但被科比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最后折中的办法是，用绷带把科比的右手小指和无名指缠在一起。没过多久，科比带着这样的手指，在和达拉斯的恶战中杀下52分，其中第四节和加时赛轰走了30分，以一人之力残忍地宰杀了小牛。
“我只能说：这就是科比。对于这样的球员，我只能保持沉默。”马克•库班没好气地说。
科比就这样用九根手指——后来甚至变成了八根——在世界最高水平的篮球联盟里搏杀。2008年总决赛之后，为了不错过北京奥运会和新赛季的训练营，科比再一次拒绝了手术。由于长期得不到彻底的治疗，以及每天积累的大运动量劳损，科比那两根受伤的手指已经变成了畸形，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真的就这样拿到了总冠军戒指和总决赛MVP奖杯。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再一次拒绝了全世界都以为他会在2009年夏天做的手指手术！天知道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然，长达两个赛季的保守治疗多少还是有点效果，加上夏天得到了充分的休整，新赛季初的科比看上去生龙活虎。除了三分球外，几乎所有方面都比上赛季更加强大。
不幸的是，上帝再一次和他的手指开起了玩笑。2009年12月12日，在湖人对森林狼的比赛首节末段，科比的右手食指骨折——每个打过篮球的人都知道，这是对投篮影响最大的两根手指之一。之后，正如大家猜的那样，湖人24号逼迫加里•维蒂将他的食指强行复位，缠上忍者卷轴一样厚的绷带，继续出场——并且赢下了比赛。
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新赛季以来，他还相继伤过腹股沟、右手肘、左膝盖、左脚踝以及我们刚才提到的后背，这些伤病中的任何一样，差不多都足够让特雷西•麦格雷迪直接退役。从医生、教练、队友、媒体到球迷，每个人都劝他先作休养，再战不迟，可是这个疯子根本不听，居然连1场比赛都没有歇过！而他上一次缺席NBA比赛，还是2007年3月的事情——让人扫兴的是，当时他并非是为了休息，而是因为肘击对手而不得不作壁上观。
看到这里，你应该会明白，为何那些家伙会在Twitter里发出如此有爱的倡议了。
这个问题当事人是怎么看待的呢？
“我的右手食指有两个部位断了，只能通过手术康复。所以，休息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美国铁人科比•布莱恩特同志如是说。接着，我们就听到了那个不错的笑话：乔丹得意地炫耀说，我的戒指多得一只手都戴不满。科比听了嘿嘿一笑，伸出只剩两根健康手指的右手说，我也是。
然而，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谈论的话题毕竟是NBA。如果一个32岁的老头只用七根手指就能扫平天下，那么联盟水准也太悲哀了。事实上，手指伤势对科比的制约是很明显的。2009年11月，湖人24号的命中率高达50.6%，12月降为47.9 %，今年1月直线滑落到了41.3%，而且时常打出30投10中、37投14中、21投4中和19投4中这样惨不忍睹的比赛。与此同时，他的得分也狂跌不止，由联盟第一的场均30+降到了联盟第四的28.3分。
更糟的是，科比并不是湖人唯一走霉运的人。拉玛尔•奥多姆，戳伤了右手食指——怎么又是这个？保罗•加索尔，赛季初就因为右腿的伤势挂了11场的免战牌，大约1个月后，他又弄伤了小腿跟腱，万幸的是这回他休战的场次没有那么多；安德鲁•拜纳姆，每个赛季都会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卧病不起，今年稍微好一些，但他似乎还需要1000年才能和加索尔产生哪怕一丁点儿的化学反应；罗恩•阿泰斯特，用科比的话说，“每个人都在谈论我带伤比赛，其实罗恩也是一样”，他的手指一直有伤，后来又得了足底筋膜炎，当然，也不能忘了他从自己家楼梯上摔下来造成的脑震荡；还有卢克•沃顿，他足足缺席了球队2个月的比赛⋯⋯老天，求求你告诉我，为何整支湖人都伤完了，只有德里克•费舍尔永远健康？
总而言之，大量的伤病导致的直接结果是，湖人的战绩并不如人们想象的那样出色。截至2月3日，他们取得的成绩是37胜12负，去年同期则是37胜9负。这还要归功于联盟制定的狗屎赛程，早在八连客之前湖人就已经打了26个主场，是当时30支球队中最多的。相应的，他们的客场战绩只有14胜9负，对于卫冕冠军来说，显然是不及格的。
你可以想象科比的焦躁以及他背上承担的重压。他是一个如此好胜的人，接近病态的偏执，以致于我们随便就可以数出几十个八卦来证明他是一个疯子。伊戈达拉说：“科比的精神有问题，他把大部分脑力都花在了篮球上。”他经历过这个联盟中没人经历过的低谷——也许现在的吉尔伯特•阿里纳斯除外——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声名扫地、众叛亲离，包括查尔斯•巴克利在内的许多人甚至慷慨地断言他“永远不可能再获得MVP和总冠军”。应该如何形容这种巨大压力？就像一块400斤重的大石头压在你的背上，你无法把它卸掉，而且每天都会有无数人提醒你这块石头的存在。科比伟大的地方在于，他竟然能够完全凭借个人的努力，加倍赢回属于自己的一切，重新站到篮球金字塔的顶端。这是一个轮回的奇迹，而奇迹的来源，只能是科比对于篮球超乎想象的热爱，以及人们反复提到的、几乎毁灭了他但又成就了他、注定将伴随他一生的——对于胜利无与伦比的执著。
理论上，对于一个年过三十的篮球运动员来说，总冠军戒指和总决赛MVP，意味着你已经达到了长征的终点，剩下的就是和球队签下一纸养老合同，安逸地度过职业生涯最后的时光。但毫无疑问，这对科比是不适用的。他渴望不停地赢球，得到更多的戒指，更多的MVP，到他退役的时候能够不被任何人踩在脚下，于是，短暂地卸下背上的石头之后，湖人24号又一次把它背了起来，不同的是，这次的石头比上次更加沉重。这不仅是因为他的手指状况比上赛季更糟，还在于一个名叫勒布朗•詹姆斯的追赶者实在太过凶猛，看上去随时要把科比和他的湖人从联盟的皇座上掀下来。
从战绩上看，骑士在客场更多的情况下，已经领先湖人1个胜场。从数据上看，勒布朗再一次体现了他在这方面无可比拟的天赋，场均29.4分7.1篮板8助攻1.5抢断1盖帽，50.2%的命中率，对科比完全是压倒性的优势。
最让科比不爽的是，在新赛季的两次交手中，他们被克里夫兰横扫。如果说圣诞大战还能把输球归罪于大意和麻痹的话，那么在速贷球馆的那场比赛，湖人输得彻底无话可说。他们引以为傲的内线高度在沙奎尔•奥尼尔和伊尔戈斯卡斯面前毫无用处，科比则被克里夫兰人的防守搞得烦躁不堪，只有一次又一次地把球绝望地砸向篮筐。最后，23号以24号最擅长的方式——连续的单打得分——终结了比赛。更让人尴尬的是，骑士甚至还让了一个莫•威廉姆斯。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倒向勒布朗一边，认为23号早已超越24号，成为了联盟中最好的球员。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这个判断很可能是真的。更重要的是，骑士看上去的确比湖人更有冠军相，除非菲尔•杰克逊能够找到更好地使用加索尔和拜纳姆的方法，否则即使到了总决赛，卫冕冠军也很难从克里夫兰那里讨到什么便宜。
想想看，如果真的输了，等待科比的会是什么？沙克会满世界挥舞着5根手指，说“多1个！”；勒布朗会毫无争议地当选联盟一哥，并彻底统治这个时代；菲尔会毫不犹豫地拍屁股走人；科比只能无奈地看着勒布朗把自己的纪录一项项碾碎，最终在历史排名中挤到前面去——这实在是太凄凉、太悲哀了。而这些东西，会变成实实在在的重量，加到科比背着的石头上去，压得他无法呼吸。
这就是科比•布莱恩特如今面临的困境。很艰难，但也很有趣。科比喜欢这种挑战，他从6岁开始就每天和乔•布莱恩特——虽然他水平很烂但好歹也是个NBA球员——单挑，到12岁时终于第一次获胜，喜悦得像是赢得了NBA总冠军；他18岁就加入了联盟，在有史以来最具统治力的中锋身边打球，却从来不肯对此人臣服；他第一次打全明星赛，就敢冲着马龙大叫“走开”，并且全场追着篮球之神的屁股单挑；他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随时可能去坐牢，然后把所有的郁闷和能量全部发泄到比赛当中，没完没了地上演“庭审归来奇迹”；人们说他已经过气了，他的回答是单场81分、三节62分、连续4场50+、连续9场40+和一连串数不清的得分轰炸，顺便率领斯马什•帕克和夸梅•布朗在季后赛里和巅峰太阳血战7局；人们说他再也无法获得第4枚戒指，他马上拖着八根手指剿灭魔兽，捧杯而归。
他是科比•布莱恩特，就是专门为了做这种事而生的。难道不是么？
所以，我们看到，他逼着医生用夹板固定他的指骨，以便能在投篮时发力；他半夜三更地把按摩师叫来，给自己深度按摩3个小时，以克服背部痉挛的疼痛；右手实在痛得受不了时，他就用左手投篮和传球；左手效率有限，他就刻意增加移动范围，通过无球跑动来拉扯对方的防守；他在快要32岁的时候，竟然还能抢下16个篮板，刷新职业生涯的纪录；他带着全身的伤病，在新赛季里3次奉献绝杀，以及1个在波士顿北岸花园命中的、割断了对手喉咙的制胜球；他和阿伦•艾弗森共同上演了一个激情四射的20分钟，让无数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看得热泪盈眶，仿佛梦回2001年；他以一记双手灌篮超越了杰里•韦斯特，成为了湖人队史得分王，尽管最后遗憾地输掉了那场比赛⋯⋯ESPN的记者问科比，“你是否觉得湖人有必要做一些交易？”24号的回答是：“不需要。我爱我的队友，我爱球队的配置，我爱我们的团队和团队中的每一个人。我会告诉大家，我们现在这样已经非常好了。”
看见了么？这就是现在的科比•布莱恩特。和3年前那个叫球队“换点能打球的人回来”、甚至通知球迷“去买件公牛球衣吧”的人，好像是同一个人，好像又不是。
2008年总决赛后，魔术师问科比：“迈克尔把火炬传给了你，正如当年拉里•伯德把火炬传给他。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把火炬交给勒布朗？”
“到我退休？”科比•布莱恩特狡黠地说，“开个玩笑。等我再拿一次总冠军吧，再拿一次，就可以交给他了。”
现在他已经拿到了，但很明显，他打算食言。既然如此，就让那块命中注定的石头，继续压在他的背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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