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日报：国青“兵变”变的是什么？

　　国青“兵谏”范斌事件，引发了网络上对教练权威以及体育训练方式的一些反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中国传统的观念，但由此也引发了各种棍棒教育、威权教育的弊端。国青集体兵谏事件，体现出现代的孩子已经不再像以前的运动员那样逆来顺受，而作为集体项目，他们更有着难以置信的团结。

　　本期《三言二拍》将对此事进行观点交锋。

　　挨揍被骂曾是“必修课”

　　黄越滔：我当运动员时没少挨教练打。我从5岁开始练游泳，之后的15年里，带过我的3个教练都打过我。挨打的原因只有两种：训练完成不好，生活中违反队规。挨打的方式有很多种，13岁以前我在四川队，是一名女教练带我，她打人的方式是用计时的秒表带在腿上抽几下，一带子下去就是一条红印，有时一个星期都消不下去。

　　后来到了部队运动队，有两位男教练先后带过我，他们发火打起人来可真是手下不留情的，扇耳光、拿棍子打屁股都有。印象最深的是，每天训练结束后，训练成绩没达到教练要求的人要排队挨打。这个时候教练不亲自出手，而是找个男队员，拿着棍子在游泳馆门口等着，打一个放一个。现在回想这些挺心酸的，但当时一点也没想过反抗，甚至认为这是提高成绩的一种方式。

　　张健强：这次范斌也说自己是采取了部队的管理方式。

　　黄越滔：当时，部队运动队的生活制度比地方运动队的要求严格很多。队里规定每周只能跟家里通10分钟电话，我曾偷跑出去打电话被教练发现了，因为不说实话挨过耳光。队里还规定不允许运动员玩扑克牌、听CD，我们偷偷玩、偷偷买CD，被教练发现后也少不了被打。此外还有规定不能去小卖部买零食，我也违反过，教练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少不了扇我耳光。如果要把我过去每次挨打的经历都写下来，那就太可怕了。

　　张健强：打骂也有度的问题。像网上说的例子：为了让弟子敬畏自己，王德显特意买了根电棍。艾冬梅回忆说：“王教练经常拿电棍按了按钮对我们说：‘乖，过来试试，看疼不疼？’然后就上来点这么一下，一触就是两个红点，很疼。”我觉得这就很过分了。

　　新时代的运动员更“强悍”

　　张健强：过去几年对“棍棒教育”的讨论很多，但基本是在教育系统。或许体坛对棍棒教育的容忍度比较高，很多体罚、辱骂的事实都被忽略了。

　　黄维：范斌的管理方式是否真那么不堪？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的孩子越来越有“个性”，也越来越难管理了。以郭艾伦为例，他这种准明星球员，又是出身篮球世家的“星二代”，主教练的威严很多时候并不管用。这批球员正处于青春期，顶撞教练和顶撞自己的父母一样，在他们看来可能不是什么大问题。

　　黄越滔：刚听说此事时我挺惊讶的，因为我曾在运动队成长，对教练除了尊敬、信任，有时也会畏惧。现在的年轻运动员在思想上更独立，也更强调自我。对于国青男篮联名“炒”教练，我首先想到的是，现在的运动员比以前“强悍”多了，我挺佩服的。

　　黄维:我觉得，训练场上做不好技术动作、走神、开小差，这些都该骂，但怎么骂却是门“艺术”。教练和运动员应该把场内和场外分开，训练中的情绪和想法不要带到生活中去。否则，心里有了“疙瘩”，对队伍和个人来说都很麻烦。

　　黄越滔:不管对还是错，运动员有权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当运动员时，跟教练唱反调是不可能的——连想都没想过。我母亲曾用一句特别贴切的话形容我当运动员时的心态：“在你眼里，教练就是神，他说的话是就是圣旨，绝不能违抗。”

　　有“打孩子”的权利 更有“疼孩子”的义务

　　张健强：以前国字号球队内斗不断，其中涉及位置的竞争和地方队的派系等。但这次在压力下集体“造反”，倒是难得一见的团结，也许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是难得的好事情。如果因势利导，对于增强球队的战斗力是好事。

　　张健强：现在有种说法认为，挨得住揍的球员才能出人头地，但其实国内体坛就有不少反例——刘翔和孙海平师徒就一直和睦相处。教练应该引导运动员认识到职业的重要性，并合理地沟通，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黄越滔：我也知道很多出色的运动员从来没挨过教练打，例如游泳运动员张琳和他的教练陈映红。无论是训练还是生活，陈映红对张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还用心，我不止一次听到她对张琳退役后生活的设想、规划，这体现的就是一种关心和爱护，我觉得这样的教练才是伟大的。运动员需要的不仅仅是提高成绩，更重要的是成长的过程中性格和品德的培养。

　　黄维：运动员和教练员的矛盾在很多项目中都曾经出现。2007年的亚冬会，短道速滑名将王濛就曾经炮轰自己的主教练李琰毫无战术可言。但随着时间的变迁和两人的沟通，在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夺冠后，王濛做出了惊人的举动——叩谢恩师。这是最好的结果。

　　黄越滔： 教练和队员的相处，对教练的个人素质是很大的考验，运动员和教练员是相互依靠的关系，如果能互相理解、包容和支持，一定会有更好的结果。广州亚运会上，张琳没比好，但我没听到陈映红有一句责备张琳的话，只是总结、寻找问题的根源，并鼓励张琳。

　　黄维:在这对师徒身上，让人看到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传统和谐的师徒相处之道。

　　黄越滔：在中国，教练很多时候也扮演着“父母”的角色，因为教练除了管训练还要管生活。

　　张健强：很多教练喜欢以父母自比。但在现代家庭中很少父母会辱骂或者殴打自己的孩子。一个粗暴的教练就算自比是爹，球员也未必会买账。

　　黄越滔：那是行使了家长“打孩子”的权利，没有履行家长“疼孩子”的义务。

　　黄越滔：怎样平衡培养人才和尊重人才之间的度，就是对教练员的考验。我觉得男篮这次的举动也启示了大家，要懂得尊重运动员，不要打着帮助他们提高成绩的口号，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黄维：不管怎么说，这一事件也给各项目的教练员敲响了警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件好事。

　　“棍棒教育”如今已经过时了

　　张健强：竞技体育很残酷，最后能出成绩的运动员也许就那么几个，教练其实也一样，他要赶紧出成绩来证明自己，保住自己的饭碗，这种压力会不可避免地转嫁给运动员。

　　黄越滔：所以，教练工作更多是对心理的考验。运动员只用想训练和比赛的事，教练要考虑的问题更多。

　　张健强：很多教练把自己当初的经历以暴力的方式一代一代传下来了。

　　黄维：执教方法和思路确实要与时俱进，现在的小球员强调自我，也面临更多诱惑，这和当年范斌遇到的情况完全不同。对于当年那些单纯的队员来说，他的管理方式或许有效，但套用到现在的小球员身上已经过时了。

　　张健强：我觉得教练一定要有权威，但不是“淫威”。权威是教练带领集体用一次次执行去证明自己的能力，“淫威”则是针对个人的。

　　黄越滔：我也认为教练的权威是必须有的，但这个权威的建立靠的不是暴力，而是人格。我不支持用军事化管理来束缚运动员，应该给运动员足够的空间展示自己的个性。

　　黄维：“与时俱进”这个词值得教练们考虑。随着时代的变化和球员的性格特点因材施教，同时避免蛮横专断的行事作风，也许这才是让运动员和运动队走上良性发展之路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