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报独家对话申鑫前主帅朱炯
■ 4年半执教生涯总结，折射本土教练在中超逆境中的妥协和思考
◎ 1998，土洋之争的分水岭
在本赛季中超16支中超球队中，有11支球队的主帅由老外执掌,再往前追溯一年，2012年联赛开始前，洋帅、土帅的比例是更加令人恐怖的13：3。纵观整个中国职业足坛，顶级联赛冠军土帅拿了9个，而洋帅是10个。更意味深长的是，在最近14年内，洋帅的风头完全盖过了土帅。
在中国职业联赛初期，老帅张宏根、徐根宝和迟尚斌垄断了前5年联赛冠军，而那时的洋帅谢尔盖等人普遍成绩不佳，甚至将沈阳队直接带降级。但1998年，成为了中国足球“土洋之争”的分水岭。有两件事促成了1998年的“洋务运动”：一是崔殷泽在1997年获得了巨大成功，在他的带领下，延边队一举夺得甲A第四名的佳绩；二是十强赛失利，极大刺激了中国足坛，以饱受抨击的戚务生为代表，本土教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1999年之后，13个联赛冠军（不包括2003年），土帅只贡献了可怜的2.5个。朱广沪2004年带领深圳夺冠，2007年高洪波成为最年轻夺取联赛冠军的主帅，国安2009年历史性首次夺冠虽由洪元硕完成，但老爷子只带队打了最后1/4左右比赛，之前的基础必须归功于李章洙。
朱炯是幸运的。曾经，他有一份长达八年的合同足以让他成为众人羡慕的对象；然而，朱炯和申鑫这段美好的“姻缘”终究没能成就一段佳话。朱炯执教申鑫的岁月可以被看做是一篇中国本土教练成长的日记，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帅在一家中小俱乐部用四年多的时间追寻着自己的足球理想，各种辛酸，只能当事者自己才能完全体会。“下课有些可惜，因为我有信心完成和俱乐部八年之约的目标。”1日上午，在朱炯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厅中，朱炯喝了一口咖啡，说话的语气也犹如咖啡刚入口般的苦涩。
和朱炯一个多小时的交谈中，他多少给人感觉有些壮志未酬，带着一些理想主义色彩的他，倒也不急于去弥补自己的遗憾，“如果没有合适的条件，哪怕不再执教也没什么，生活依然会很美好。”而在昨夜申鑫1比1战平舜天的比赛中，朱炯也再度亮相源深体育场的看台……
至今感谢老板的8年长约
在中国足坛，很少有一位下课的教练在外界获得赞誉多于诋毁，从国足下课的高洪波算是一个，而在朱炯身上，这样的色彩似乎更明显。
在某种程度上，高洪波和朱炯的下课也多少有一些相似之处：土帅很难获得绝对支持。在国足，高洪波用三年的时间将其打造成了一支有竞争力的球队，国际足联排名也创造新高。但面对国足要由洋帅执教的长期发展目标，高洪波只能退出；在申鑫，按照俱乐部公开朱炯下课的理由：朱炯今年执教的成绩没有达到预期。之前一直对成绩没有太多要求的申鑫，终于按下了换帅的按钮。
“从我的角度来看，（下课）有点可惜。”之所以说可惜，还要从朱炯2009年年初执教南昌衡源说起。当时双方签约八年，按照朱炯和投资人徐国良的约定，在八年的时间中力争将球队打造成一支可以参加亚冠的队伍，“经过这些年的实践，我认为这个目标是可以完成的，如果无法完成，我早就选择退出了，我不会为了钱赖在这儿的。”按照朱炯的设想，再有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申鑫就有实力和中超诸强一较高下，“老板投入已经大了，再加上全运会后1995年那批小孩会过来，整个球队水平可以达到我的预期……”
可朱炯没有等到这一天的到来，这多少让他看起来有些壮志未酬，外界也有不少人表达对于申鑫换帅决定的不解。“但是对我来说，真的很感谢老板对我的支持，也许很多人说这话有恭维目的，但我的情况是不一样的。我是真心觉得如果没有老板，就没有今天的我。”朱炯真诚地说道，“这四年多时间，成绩算不上好，不过仍然很开心，俱乐部和球员都很支持我。”
2009年，彼时的朱炯还是一个第一次“单飞”的菜鸟主帅，但他却得到了一份对于资深名帅来说都是奢望的超长合同，从南昌衡源到上海申鑫，朱炯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来打造一支球队。并不是所有人，尤其是土帅可以获（下转B11版）
得这样自由的土壤。这样的情况直到今年年初才发生改变，从下课的原因——成绩不佳来看，申鑫准备将8年之约提速，这也很难责怪俱乐部，毕竟回到上海后的情况不比蜗居南昌，外部环境迫使申鑫必须靠成绩去证明一些东西。风格打造最终只能让步于对于成绩的追逐。
这样的情况也并非只是朱炯会遇到，就连洋帅有时候也会面临诸多掣肘。“俱乐部里，老板个人意志会直接影响俱乐部的各项方针。”冈田武史去年在接受日本媒体采访时曾经如此表示。巧合的是，朱炯即将和日本人的教练组团队碰面，朱炯通过一位朋友弄到了一本冈田助教小野刚所著的书，冈田和小野刚也对朱炯也颇为器重，邀请朱炯碰面聊一聊足球，双方约定下周找时间交流。“冈田也发过牢骚，成绩好一点，说要培养年轻人；成绩差一点，就说要老队员，先保级。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思考的。这或许对于我接下去的执教经历会起到很大帮助。”
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朱炯的下课，在很多人看来是现实对于理想主义者的一次打击。
业内很多人认可朱炯的执教理念，这其中就包括深圳主帅特鲁西埃，阿尔滨国脚于汉超今年在和申鑫比赛后询问朱炯的球队是如何做到娴熟控球的。“还有很多球迷在我微博上留言，说申鑫的球好看，这些人大多数不是上海球迷，这种成功的意义比做上海滩老大大得多。”在朱炯看来，外界的认可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足球理念，“尽管，这是如今世界足球最基础的理念，就是控球和更加积极的逼抢，只是在中超，并没有太多人这样去做而已。现在，我比5年前更加坚定自己的足球理想。”
因此，朱炯希望中超可以有越来越多的球队踢现代化的足球，这会付出一定的风险和代价。特鲁西埃率领的深圳降级了，至今仍在中甲徘徊；去年滕卡特的青春风暴也没能坚持到底，在鲁能执教了半个多赛季就宣告下课，“他们的方法是对的，是可以为中国足球留下财富的，很可惜他们没有成功。”朱炯的尝试从结果上看也难言成功，“但是我不认为这样做是错的。你说切尔西前主帅迪马特奥为什么在靠‘停大巴’战术拿了欧冠冠军后要尝试积极进攻的战术？因为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当然他也付出了下课的代价。”
“你先有一个自己的思路和计划，然后去实践，在实践中会获得经验和教训，再去改变和修正。当然之后的改变和修正都是小细节上的，因为大方向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很多人认为朱炯的这一套在中国行不通，但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积极控球，高压防守，加快节奏，中国球员完全可以做到。之所以出现问题，我认为很多时候球员信心不够，因为会怕消耗体能，坚持不了90分钟；也担心控球失误被骂，解决这些心理问题就可以做到，当然前提是更加严谨的训练，还有更加好的团队精神。”
之所以在撞上南墙也不回头，这和2010赛季的一场比赛有很大关系。“当时我们上半年打了很多精彩的比赛，不过所有这些胜利基本上都是靠防守反击赢的，也就是说我的球队不会主动去进攻。”当时客场和山东鲁能的比赛，朱炯照例堆了5个后卫，但那场比赛下半场山东进球后，申鑫根本无力去扳回比分，“作为一个主教练，站在场边的心情是非常无奈的，因为你无力改变什么。这是最悲哀的时候，因此我决定必须改变。站稳脚跟是重要的，但我认为之后还应该有长远目标，并且为之去寻找一条可行之路。”
德甲豪门多特蒙德的发展模式是朱炯理想中的足球发展之路。在朱炯看来大黄蜂的重新崛起是德国足球成功的一个缩影，“坚持很长时间的青训，辅以俱乐部的市场运作，这样怎么会不成功？威斯特法伦球场每周都做坐满黄色球衣的球迷，这才是我的目标，如果每个周末你的球场都能爆满，你就成功了，不管你的名次是多少。”
脾气倔不代表不会变通
在中国足坛，以朱炯为代表的新生代主帅都以学习能力强见长。刚刚以代理主帅身份带领国足在东亚杯上取得好成绩的傅博是一位视频剪辑高手，英语能力更是了得。而朱炯自己经常观看欧洲五大联赛，他的电脑里保存着大量的视频文件，其中包括穆里尼奥的快速进攻战术以及德国队的高位逼抢等，还有一些诸如曼联这样的豪门球队训练教学片。相比20年前职业化刚刚开始时期，如今国际足坛的一些高水平球队的资料已经并不神秘，这给了新生代教练提供了更加宽广的学习空间。
朱炯很多通信工具的头像都是穆里尼奥，“我喜欢他坚韧的性格，他一直用开炮的方式保护自己的球员，这种性格是我需要学习的，因为我和我的球队会碰到很多压力。”他也经常在微博上评论博阿斯，“博阿斯的思路都是很现代的，他在切尔西遇到了挫折，最终失败了，我会观察他在热刺有没有改变，结果是他还是在战术上坚持自己的。”还有弗格森，朱炯认为在现代足球的情况下已经不可能像弗格森那样在曼联坚持近27年，“但要知道这27年足球发展是多快，弗格森也在不停学习，更新，否则怎么可能取得那样的成就。”
“可供借鉴的地方很多，你甚至不需要出国学习，因为没有太多目的性的出去最终结果都不会好。”朱炯举了一个例子，“现在是欧洲联赛准备期的时候，10多年前他们肯定找一个小镇，进行6、7周的封闭集训。但现在市场化商业化后豪门球队必须去北美和亚洲开拓市场，这对于教练来说是新的课程，因为体能储备和技战术训练、比赛都是同时进行的，这需要新的体能理解知识，需要很多渠道去理解。”
说到这里的时候，朱炯正好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他委托自己的朋友帮忙带来几本西班牙名帅贝尼特斯所著的足球书籍，这本书刚刚运到了国内。这种学习过程中，朱炯坦言自己也在变化，“外界都说朱导你强调控球，但大家是不是知道今年我们很多比赛不是这样的？赢绿城、赢武汉这些比赛，我们都是在控球率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赢的，很多阵型和打法我已经变了，只是外界还不了解情况。手中的人员不同，打法自然会有所调整。”
甚至在少帅朱炯看来，就连自己的个性也在这几年时间中被磨平很多，“我属牛，大家都说我脾气倔，不过前阵子我的助教还说我已经变了。我自己也认同，前几年的执教经历里，我一年中会有好几次被裁判罚上看台，即便在替补席上也会很激动。现在我已经可以接受以前不能接受的东西了，环境改变人嘛。”担任过朱炯助教的阿里·肖曾经和朱炯说过，他是一个控制欲比较强的主教练，认为他很多事情都事无巨细自己去抓。“现在的我已经学会慢慢把事情交给助手。老板也和我说过很多次，你要利用每个人的长处，我认可这个观点。”提到这段评价，朱炯直言自己已经成熟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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