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王帆
全球规模最大的业余环球航海赛事——克利伯环球帆船赛当地时间10月6日进入了2013／14赛季第一赛段比赛的尾声，由中国帆船之都青岛市赞助的“青岛”号帆船在历经30余天、4900多海里的艰苦航行后，于6日当天第三个抵达巴西里约热内卢港，并在赛会进行成绩和名次调整后获得这一赛段的第四名。
在第一赛段中，“青岛”号上有两位中国船员的身影，且都是女性，其中24岁的学生段文菲今年只参加第一赛段航程，另一位31岁的青岛女孩宋坤则报名参加了全部8个赛段的比赛，有望成为该项赛事自1996年创办以来首位完成全部航程的中国水手。新华社记者随后在里约港举行的赛段颁奖典礼期间专访宋坤，聆听她的航海故事。
“一个多月我只哭过一次”
在外人看来，参加跨越大洋的帆船赛事无疑是令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壮举，与大自然的抗争贯穿着整个航程的每一秒钟，但事实上，与惊涛骇浪、巨大温差的搏斗，仅仅是航海之苦的一小部分。
宋坤带着记者走入“青岛”号船舱参观她在海上的“家”。虽然参加克利伯环球赛的帆船已是最大号的70英尺船（船身全长约21米），但就寝区域的床位数量全部加起来也只有船上21位船员总数的一半多，除了船长，每两人共用一床，绝无可能同时就寝——航行是24小时不间断的，轮流睡觉是船员们最好也是唯一的休息方式。上下铺之间的间距不过40多厘米，刚够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平躺进去，毫无舒适性可言。
宋坤一边摆弄着床沿一侧的绳索一边说道：“绝大多数时候船身倾斜得厉害，不勒紧保护用的绳子，整个人立马会掉下来。每次上工，提前40分钟就会被叫醒，我们的睡眠时间都是以分钟来计算的。”
在10月1日写下的航海日记里，宋坤描述了队友递过来的意外的礼物——泡面加鸡蛋——带给自己的惊喜。“你知道么，在船上这些天，最最渴望吃到的就是新鲜水果和蔬菜，任何一种都行。”但宋坤心里更清楚的是，一旦踏上了跨洋赛的航程，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在漫长的航程中，船员要面对的不仅是极端天气的挑战、随之而来的体能极限以及低质量生活给生理机能带来的打击，更必须面对单调枯燥的海上生活给内心带来的孤独、寂寞。“过去一个多月里面，我只哭过一次，那是因为想妈妈了，我觉得我算是坚强的。”
“学会苦中作乐是当水手的基本要求”
船到里约，上岸之后宋坤终于又能够舒服洗上一个热水澡、在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床上睡到自然醒。对于沿途这些困苦，她倒是有些轻描淡写地说：“其实在途中，生活也同样是周而复始的休息和工作，不同之处是每一个轮回只有短短的4个小时，每一次上甲板开工几乎都会累到筋疲力尽，等到下了舱脱下湿漉漉的衣服，心里唯一想的就是抓紧时间睡觉。慢慢习惯了这样的节奏之后，发现这样过一天就是一天，过一个月甚至一整年也不过如此。”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实力说出这样的话，宋坤在一年多前曾体验过克利伯2011／12赛季的一个横跨大西洋赛段，对于帆船界最具挑战的跨洋赛，她绝非“菜鸟”。
“你看，我这条腿上不知什么时候又弄出来个伤疤，这种情况是家常便饭，以后还多着呢”，说着她撩起裤腿，露出黝黑但非常结实的小腿，伤疤不止一个。“玩长距离帆船哪有不辛苦的，但能够苦中作乐，是我们当水手的最大心理优势，也是入这行的基本要求。”
第一赛段途中恰逢国内中秋节，宋坤回忆说：“那个中秋之夜，一位华裔队友舀出一个月饼，于是我们就趁着换班间隙短短10分钟所有船员齐聚的时间，给大家讲中秋的来历、嫦娥奔月的故事，然后把这小小一块月饼切成21份，分给大家，然后我们唱起‘明月几时有’——这是中秋节给我们带来的短暂的快乐，我们必须自己给自己找开心的理由。”
刚过而立之年的宋坤在中国国内已被公认为帆船运动的先驱者，但论年龄和资历，她在此次参赛的数百位各国船员中还只是“小姑娘”。9月底的一天，“青岛”号航行跨越赤道，这对于包括宋坤在内的不少船员来说是生平第一次。据她说，在航海界，首次跨越赤道对于水手来说是件值得纪念的大事，标志着在资历上提升了一个段位，此时必须由老资格船员主持“洗礼”，而这一类似“成人礼”的仪式，其实类似于西方大学校园里老生给新生制造的恶作剧，新人只能在好气又好笑中默默接受。
宋坤说，那一天她的待遇是：一位老水手手持甲板刷，扮演“海王”，要求她双膝跪地亲吻前几日跳上甲板、早已断气多日的飞鱼的尸体，同时用海水浇头、面粉扑面。那天虽然被“整”，但宋坤很是高兴，因为自此以后她便有资本自诩为“海王的女儿”，能同老水手们亲如一家了。
“身体在煎熬，眼睛在天堂”
宋坤说自己从未后悔踏上克利伯环球赛这一“生命之旅”，因为孤帆远行让她得以有幸目睹生平未见的无数自然奇观。“小时候只有在教科书里看到的银河，现在每个天气不错的夜晚就挂在我的头顶，风平浪静的时候我就数星星，每隔几分钟就能看见一颗流星，还能分辨出哪些是人造卫星，甚至有一次似乎还见到了陨石划过大气层留下的痕迹。”
“鲸鱼、海豚，几乎是天天围绕在我们身边；夜晚四周漆黑一片时，直径足有一米长的荧光色大水母，密密麻麻漂浮在船尾长达20海里的航迹线两边，直达天际。有时候整个天空都是橘红色，遇上阴天，远处灰色的云层是如此有层次……《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那部电影里描绘的绚丽场景，原来都能真切地出现在眼前！”绘声绘色描述这些场景的时候，宋坤的眼中散发着光芒，她的人生轨迹，已然迥异于大都市里正为生计疲于奔命的那些同龄人。
“身体在煎熬，眼睛在天堂”——宋坤如此总结远航水手的经历。
“比赛让我的内心无比强大”
本年度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的航程总长约有3.5万海里，如今第一赛段方才接近尾声，对于志在完成全程的宋坤来说，万里长征只是迈出了第一步，今后还有漫漫征途等待着她。
然而收获已然颇丰，她说：“克利伯这样的跨洋赛，给我带来的最大收获是性格上的改变。现在我感觉内心无比强大，经历着这种级别的挑战，让我对自己从未有过像现在这般自信，这是水手的特质。今后无论从事哪个行业、走哪条路，我都会是生活的主人。”
对于这一点，“青岛”号船长、36岁的英国人加雷思·格拉夫毫不怀疑。这位连续两届作为船长投身克利伯环球航行的航海界老手，操着一口浓重的曼彻斯特口音，当着宋坤的面嬉皮笑脸地说：“这姑娘，懒骨头一个！”但转过身去，他悄悄从背后竖起一个大拇指。
里约初春的夜晚，宋坤在海滩边迎着海风，大口吸吮着巴西当地美味的果汁，赞不绝口。几天之后，她将再次启航，朝着伟大的梦想继续前行。（完）2013/10/08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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