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oint
200米自由泳落败后，他主动摸了摸另一名失利者孙杨的头，满脸带笑；400米自由泳再度折戟，触壁后，他又笑着托住冠军孙杨的下巴。一金未得，国民偶像朴泰桓在主场真的快乐吗？
最近几天，25岁的朴泰桓做得最多的事情，除了一次次跳进泳池外，就是向媒体道歉。
“粉丝们过来为我助威，但我始终未能取得好成绩，真是非常对不起。”游泳比赛已经结束了5天的争夺，作为韩国游泳队最大夺金希望的朴泰桓，依然未能收获一金，昨晚在100米自由泳的较量中不敌宁泽涛获得亚军，已算目前为止的最好成绩。今晚最后一天的1500米自由泳和4x100米混合泳接力，朴泰桓和他的韩国队距离最高领奖台依旧遥远，国民偶像在自己参加的全部7个项目，最终很有可能是颗粒无收。
他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其实并非孙杨和萩野公介，而是场内场外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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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场作战无法承受之重
较早开赛的游泳，是本届亚运会门票销售最火爆的项目之一，堪比韩国第一运动棒球。9月20日，200米自由泳决赛当晚，一张普通的门票，价格被炒高了6倍。当地民众希望看到朴泰桓，击败赛前公然挑衅的孙杨。开赛之前一个多小时，就有不少人摇着写满“朴，加油”的小黄旗，进入了场馆。本次亚运会，韩国体育有两大来自非职业项目的偶像明星，一位是孙妍在，一位是朴泰桓。
年近六旬的鲁珉相是SBS电视台本次亚运会的评论嘉宾，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带了朴泰桓长达11年的启蒙教练。鲁珉相打扮得整整齐齐，每一缕头发都被精心的梳往脑后。走进游泳馆之前，他抬头望了望高耸的椭圆形馆角，“你说一个场馆以运动员命名，而且他还要在里面参加比赛，能没有压力吗？”
这是亚运会开始之前，仁川市政厅和朴泰桓协商的结果，一方希望借助明星效应招徕人气，另一方也希望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这在本届亚运会16个新建场馆里绝无仅有。
朴泰桓成名很早，8年前的多哈，年仅17岁的少年一人独揽3金1银3铜，当选韩国当届亚运代表团的M V P。次年墨尔本世锦赛400米自由泳夺冠，北京奥运会又在同一项目摘得金牌，“海洋男孩”的人气达到巅峰。但在2009年的罗马世锦赛上，朴泰桓状态出奇低迷，200米、400米、1500米三个单项无一进入决赛。那一年张琳成为中国男子游泳的第一位世界冠军。到了2010年广州亚运会，张琳低迷，朴泰桓却再度崛起，3金2银2铜，又一次成为韩国人心目中的英雄。
伦敦奥运会成了朴泰桓事业的转折点，他在400米输给了孙杨，200米也只拿到银牌，在韩国企业眼中顿时没了价值，赞助商离之远去，原先每年为他的训练经费买单的SK电信宣布解约，朴泰桓要带着后勤保障团队前往澳大利亚训练，据说一年开销就达到10亿韩币，最终还要依靠粉丝们筹集了7000万韩元才渡过难关。
“韩国人对于金牌非常看重，你成绩好的时候，他们会把你捧得很高，一旦成绩下滑了，他们就会松手，让你摔在地上。这让运动员很痛苦，”鲁珉相用手势比划着，相当激动。
其他国家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体育竞技领域，势利带给成功者最大的物质满足，也让失败者承受着痛苦。鲁珉相介绍，现在大韩游泳联盟每年为朴泰桓提供3亿韩元的训练经费支持。但他常年在澳大利亚训练，师从大名鼎鼎的麦克·鲍，其余开销就要自掏腰包。去年，朴泰桓甚至参加了健康食品网购电视台的演出，这被当地人认为是格调很低的事情。在澳大利亚，朴泰桓的母亲每天负责为整个团队的6个人做饭，“为了确保每一顿的汤不重样，我很早就要开始忙碌，吃完上一顿就要出门买好下一顿的菜，确实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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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游泳已无法带来快乐
“20岁的时候，我从不知疲倦，现在却感到很累。成名之后，我没有机会享受游泳的乐趣了，比完今年的亚运会，就要去想明年的世锦赛，世锦赛结束后，我又要去考虑后年的里约奥运会。”在阿里郎电视台两个月前拍摄的纪录片中，朴泰桓显得心情沉重，“每一天我想的都是游泳，每一次参加比赛，我都必须全力冲击金牌。”
他说，只有前往澳大利亚训练时，才会让自己感到一丝快乐。亚运会前的南半球正值隆冬，朴泰桓起床时天刚亮不久，窗外还飘着雪花，他搓着双手钻进车中，开始了一天的工作，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太痛苦了！只有周日我才能睡个懒觉。”朴泰桓对着电视镜头说，“不过跟着麦克一起训练，我很放松。”他们偶尔会进行一次小小的打赌，让漫长的训练课显得不那么枯燥无味。
大赛之前的强化训练取得了不错的效果。8月23日的泛太平洋锦标赛中，朴泰桓展现出了良好的状态，他游出了3分43秒15，这是今年该项目的世界最好成绩，夺得400米自由泳冠军的同时，还将日本劲敌萩野公介抛在了身后，对方比他慢了一秒多。韩国媒体纷纷欢呼起来：“朴泰桓再一次达到了他个人的最好水平，他很有希望在仁川亚运会拿到冠军。”
但是一回到国内赛场，粉丝的热情与民众的期待就又裹挟着无形的压力再次到来。直到游泳赛事开幕的前一天，朴泰桓的父亲朴仁镐才亲临现场观看儿子训练，当地时间上午7点，他就一个人藏在角落，默默注视着池中的一举一动，“这是十天来我第一次观看儿子训练，因为担心给儿子增加压力，所以观看训练还要秘密行动。本届亚运会上，朴泰桓的压力很大，这是不可否认的。”
朴泰桓最终在重压之下发挥失常。被认为最有夺金希望的200米自由泳输给了萩野公介之后，他又在400米上不敌孙杨。其中400米的成绩是3分48秒33，比一个月之前慢了足足5秒。韩媒《朝鲜日报》认为，朴泰桓还是没能从重压中释放出来，场外的因素对他造成了很大干扰，首先是东道主身份加上游泳馆以其名字命名，其次是粉丝的爱，都影响到了他的正常发挥。
5年前的罗马世锦赛，朴泰桓落败后遭遇韩国媒体和民众强烈谴责，为此还在镜头前向全国人民下跪谢罪，引起国际泳坛一片哗然。人们不禁担心，本次亚运会倘若失利，朴泰桓在重压之下，是否再度情绪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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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教练：相信他的解压能力
即使是连续收获铜牌，朴泰桓却始终保持着优雅的风度，他向胜利者表示祝贺，面对赛前充满敌意的孙杨，他也能在对方夺冠之后举起他的手庆祝。他还调侃着自己：“难道我真的是老了吗？”
弟子的性格与修养，是鲁珉相最为之自豪的地方，“他很谦虚，很低调，是运动员中的楷模，并不是每个韩国体育偶像明星都能做到这一点的。”
而这对师徒之间的分分合合，一直是韩国游泳界最富有争议的故事，剧情跌宕起伏，可称得上是朱志根与孙杨的韩国版本。
朴泰桓5岁时因为治疗哮喘开始学游泳，鲁珉相很快发现了他的天赋，精心培养，并在2006年将他推上了亚运冠军的宝座。但在2007年朴泰桓突然宣布与相伴了12年的教练分手，原因众说纷纭，鲁珉相认为有人在背后挑拨离间，朴泰桓的父母则表示要组建个人团队。简直与孙杨师徒风波如出一辙。朴泰桓单飞成功，鲁珉相却遭到大韩游泳联盟官员的暴打，直接惊动了警察。但在2007年墨尔本世锦赛之后，朴泰桓训练遭遇瓶颈，回到泰陵村选手基地，重投鲁珉相门下，两人携手，最终在北京奥运会摘得金牌。2009年朴泰桓再次出走，由于训练不系统，在当年罗马世锦赛上一败涂地，下跪谢罪的同时，还因言论不当遭遇游泳联盟封杀。鲁珉相再次出手拯救，帮助弟子在第二年的广州亚运会上走出低谷。
那届亚运会之后，鲁珉相退隐江湖，今年初还因癌症动了手术。日前南都记者与他相约采访，见面时还是被这位老人的瘦削所惊讶，不过他的精神状态依然颇佳。
“当年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朴泰桓和艺人谈恋爱，直接影响了训练。我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他离开之后我非常痛苦，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明白，孩子总有离开父母的那一天，我就当他结婚搬出去住了，只要他发展得好我并不在乎。”鲁珉相感慨，“体育是很残酷的，运动员一定要放低自己的姿态，你才能往上行走，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不忘初心。那一年他下跪道歉是不成熟的表现，我相信他现在学会了如何面对压力，只要他需要我的帮助，我愿意再回来。”
专题采写：南都特派记者 徐显强 发自仁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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