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
对普天下的棋迷来说，天王李世石或可爱、或可恨、或可怖……却从来，没有可怜过。
然而3月12日，在他的结婚纪念日十周年之际，在“人机大战”五番决胜第三局尘埃落定之际，他表情痛苦、目光闪烁、声音微颤，就像一只迷路的羔羊。
在首尔四季酒店，那条通往赛场的、沿途塞满了镁光灯的走廊上，李世石奔赴第一局的脚步声，或许可以让你听出浓浓的好奇；第二局，或还让你感觉到熊熊的战意；而第三局，已经有点悲壮的味道——我猜想：从某种意义上讲，天王李世石一定预感到他正走向一台巨大的搅拌机，足以摧毁他用数十年光阴积攒下来的半世英名。
所以，黑77凌空落下时，世人皆瞠目结舌，唯有他在棋坛的莫逆之交古力九段，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在几乎必败的局势下，他想聚歼左上方那条不太可能杀得死的大龙。所以，当黑125像钢钉一样扎进白棋大本营时，它已不再像围棋，只是一声苍凉的呐喊——有本事，你就来干掉我吧。
人世间，正义、公理都阶段性缺席，唯有“喷子”无时不在。那一刻，穿西装打领带的看客们有的在喊“李世石你真的会下围棋”？还有人开始恶搞——“这样下，下次我也可以跟李世石争争胜负了”。是的，“人机大战”空前热闹，李世石被“狗”咬之后，再被人咬……
那时候，李世石已经走下圣坛，他开始一心一意地在世人的唾沫星子中寻找最后的胜机。可惜，他面对的是“阿尔法”，有如铜墙铁壁，又如无物之阵，是一种“强大的空虚”。李世石用尽飞蛾扑火的最后一丝力量，换来了一个无法打赢的劫，与此同时，也让人们很清楚地看出——阿尔法不仅会打劫，还有可能主动开劫。
这一天注定要被历史铭记：人工智能，在人类智慧最神秘的围棋领域，打败了世界上最顶尖的选手。而代价，是曾经的“不败少年”、曾经的一代天王，轰然倒在阿尔法脚下，动弹不得。
从今往后，质疑人工智能之于围棋的能力，已经没有太大必要。虽然中国少侠柯洁多次表达出一战的愿望，并坚称自己仍有“六成胜算”，但客观来讲，他与李世石去年才相逢于世界大赛的决赛，亦即是说，柯李是同一等级的棋手。
从今往后，职业围棋界有必要自省——我们以前之于围棋的理解，很多方面恐非正解。无他，阿尔法的着法并不出奇，甚至可以说，它用了很多职业高手弃用的手法，击败了堂堂李世石。围棋的技术层面一定存在很多棋界想象不到的空白。即便不提阿尔法，当今棋界大师难寻，“95后”甚至“00后”少年当道，其实也早就颠覆了传统的围棋理念——阅历如果远远不敌单纯的技术，那只能说明，现代围棋技术提升的空间远比预想得要大。
从今往后，可能是最好的时代，抑或是最坏的开端？人工智能在智力领域打败人类，归根结底是属于人类的伟大胜利。但是，如果达尔文的“物竞天择”是至理，那么我们，毕竟在这个星球上又多了个新的对手。
□贾知若（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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