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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装飞行:惊艳与惊险并行的翱翔

伸出手掌感受风,从悬崖边一跃而下,张开双臂和双腿,让风灌满整个飞行服;俯冲几秒后,轻微仰头、收腹,调整飞行姿态,以200公里/小时以上的速度在山谷中穿行……目光所及,嶙峋的断璧、翠绿的山脉迎面袭来,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断璧上的裂纹。

“此刻你会觉得自己像一只鸟,自由地在天空翱翔。”这样的过程持续约1分钟后,打开的降落伞将你猛地一提,一股踏实感从心中涌来。“安全!你会觉得自己又重生了一次,只想欢呼。”32岁的翼装飞行爱好者杨晟向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如此描述翼装飞行时的感觉。

7月19日,32岁的翼装飞行爱好者杨晟,在云南昭通大山包进行低空翼装飞行表演。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7月19日,在云南昭通大山包景区,杨晟和5名国外顶级翼装飞行员一起,从2600米的断崖跳下,为观众们奉献了精彩的翼装飞行表演。

近年来,这项被称为“极限运动中的极限运动”,越来越被国人熟知。但惊险刺激的同时危险并存,2013年以来,至少有3名翼装飞行员(爱好者)失事,令人惋惜。

“跳得越多,越会敬畏生命。”杨晟告诉记者,飞行者必须经过大量的高空跳伞、高空翼装(飞行)、低空跳伞等进阶式训练,才能学习低空翼装飞行。有着“中国翼装飞行第一人”的徐凯也说,“飞得最好的飞行员,就是现在还活着的。”

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

阳光洒满峡谷,云海在天边翻滚,眼前的景象用壮丽山河来形容,最合适不过。

“Ready go”(准备就绪)……7月19日上午10时40分许,云南昭通市大山包景区2号跳台,杨晟纵身一跃,急速下坠后在山谷中变成一个红色的点,向远处的断崖冲去。倏然间他又变换姿势,贴着山脊向下飞行……

7月19日,云南昭通大山包,打开降落伞后杨晟向屋顶上的村民招手。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84秒后,他扯开背包中的降落伞,接着在山谷中盘旋。在踏过一片树巅之后,他精准无误地降落在预定着陆点上。他和紧接而至的美国翼装飞行教练哈特曼·雷克托,击掌相庆。

“每次跳之前,都会有少许的紧张。但当你跳出去接住风的那一刻,你就感觉自己像鸟一样自由。”杨晟告诉上游新闻记者,所谓“接风”,是指在下坠过程风充满整个翼装的过程,“充气之后,会像飞机机翼一样产生升力,业内把这种感觉叫做‘接风’。”

“感觉到风之后,脑子里就没有太多想的东西了,只是在享受飞行的过程。”杨晟说,当你清晰地看到右侧崖壁上的裂纹时,你会特别震撼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此刻,这方天地只属于我。”

这种感觉,令低空翼装飞行者们为之痴迷。

在中国,现年52岁的徐凯,应该是有过这种体验的第一人。2013年4月28日,他在当时世界最高的大桥——湖北恩施四渡河大桥上惊险一跃,完成了中国人翼装极限跳伞的首创,也将翼装飞行带到国内。

曾经,徐凯是一名颇具经营头脑的生意人。2002年,他的生意伙伴突因肺癌离世,这让他意识到“生命是很短暂的”。此后,他放弃生意移居北京,并涉猎马术、帆船、潜水……2005年,他学会了跳伞。也是那一年,他的教练去国外比赛带回了一张光盘,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翼装飞行的录像。

“在那个年代,我们都觉得中国不会有人去做这样的事。”徐凯回忆说。2011年,美国的翼装飞行高手杰布·克里斯挑战人类飞行极限,从距天门山景区天洞上方数百米高的直升机跃下,以200多公里/小时的速度成功穿越天洞,这让徐凯大受震撼。

2012年,徐凯开始到美国系统学习翼装飞行。在美国跳伞圣地亚利桑那州埃洛伊市,徐凯登上直升飞机一次次从6000米高空落下,体验从出舱、坠落、伸展飞行几个环节的不同感受。有一次,他穿越云层足足20秒,“从这朵,飞到那朵,一低头,能在云上看见自己的影子,太漂亮啦!”

后来,他又在北美红牛队两位同行的指导下,完成了低空跳伞和翼装飞行的训练,此后又邀请两人一起在四渡桥上完成惊险一跃,成为中国首位翼装飞人。2014年,徐凯收购了一个国际翼装赛事品牌并以爱之名创立“Wings for Love(爱心飞翼)”品牌,连续多年在中国开展翼装飞行世界杯国际赛事,连续10年零安全事故。

低空翼装飞行是一个严谨的进阶过程

杨晟是前八一飞行队队员。上初中时,他在物理课本上看到一个跳伞的图案,“当时我就想跳伞好玩,以后有机会跳伞的话就好了。”没想到,初二下学期,八一跳伞队到他所在学校招跳伞运动员。于是他早早离家,走上实现梦想之路。

杨晟起跳前,徐凯伏身跳台上观察已降落飞行员的情况。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退役后的杨晟在徐凯的带动下,开始接触翼装飞行。他说:“我就是想证明,中国人也可以飞翼装,飞得不比外国人差。”

此前,杨晟已有4000次高空跳伞经验,但真正接触翼装飞行后他才发现,两者大为不同。他解释,根据起跳基点的不同,翼装飞行分为高空翼装飞行和低空翼装飞行。高空翼装飞行通常在4200米高度的飞机上起跳,飞行者身携主伞和副伞两个降落伞系统,最终预备着陆时,打开降落伞的高度基本上是在1000米左右。

“高空跳伞或高空翼装(飞行)都没有那么可怕,只是在刚起跳时由于重力作用你会觉得心慌,但之后由于视野开阔缺乏参照物,你不会觉得自己在坠落。”杨晟告诉记者,预备着陆时,会有两个降落伞保障人身安全。

与高空翼装飞行相比,低空翼装飞行开伞高度则在200米左右。一般从高楼、高桥,或是高山峭壁上起跳,距离地面只有几百米,甚至更低。下滑时速最高可接近300公里/小时,如发生险情,自救的时间只有短短数秒钟。

“从高空到低空,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进阶式过程,需要遵循一套严格、科学的训练体系。”杨晟介绍,前期要经过高空跳伞的培训,跳够200次以后才能学习高空翼装飞行;积累了100次高空翼装飞行的经验,同时高空跳伞和高空翼装飞行的次数累计达到400次之后,才可以学习低空跳伞;低空跳伞再积累100次经验之后,才可以学习低空翼装飞行。

每次进行低空翼装试飞前,杨晟和徐凯都会一起踏勘场地,感受天气以及山谷间的气流变化,寻找合适的降落点。“大山包垂直落差大,U型槽比较多,风从河谷中吹来会形成一个向上的气流,且翼装飞行路线多,飞行区域开阔,难度选择多,是翼装飞行职业运动员训练和比赛最为理想的场所。”徐凯说。

“在正式开跳前,我们都会设计好预定飞行路线。”杨晟解释,翼装飞行好比开车,到多久刹车,刹车速度快慢,踩多重的刹车,都是可以通过调节飞行姿态来调整的,“飞行中如果这个山头过不去,就会采用备用航线。”

“这项运动的魅力在于,经历一次次重复飞行之后,你会觉得平淡,然后你会想尝试新的难度,从贴地2米到1.5米、1米,甚至0.5米,最后压到极限。”杨晟说,但体育项目的探索和进阶,是没有止境的,“因为人的体能是有限的,但科技是不断进步的。现在翼装飞行服性能越来越好,不仅能够飞得更远,还可以做各种动作,比如倒立、翻滚。”

每次起跳前,杨晟等人都会用手去抚摸风。徐凯告诉记者,低空跳伞或翼装飞行都可以直接面临生命危险,因为只有一个降落伞,“你无法依靠任何设备来应对突发问题。越是经验丰富的人,越相信自己的直观感受。”

跳得越多,越会敬畏生命

刺激与危险并存。公开资料显示,近年来,已有3名翼装飞行爱好者因安全事故丧生。2013年10月8日,第二届世界翼装飞行世锦赛中,40岁的匈牙利选手维克多·科瓦茨在试飞时失事;2017年1月26日,28岁的加拿大翼装飞行运动员格雷厄姆·迪金森在训练时不幸摔亡。最近一次是在2020年5月12日,22岁的北京女大学生刘安在拍摄纪录片时,偏离预定飞行路线不幸坠亡。6日后其遗体被找到,当地通报称其降落伞未打开。

云南昭通大山包,两名国外运动员在进行翼装飞行表演。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杰布·克里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对此评价称,尽管刘安拥有3年500跳的高空翼装飞行经验,但在翼装飞行圈只是入门级别。而且当时刘安身着高空翼装飞行设备从直升机跳下,看似在进行高空翼装飞行,但却是在较低海拔起跳,且飞行路线非常接近山体,实则是在进行低空翼装飞行。

“跳得越多,越会敬畏生命。”杨晟也有一次类似遭遇,后怕至今。那是在他学习低空翼装飞行之前,他预备在一个300米的跳台进行低空跳伞,看身边带上了低空翼装飞行服,便想着尝试一下,“起飞的时候还挺好,结果开伞的时候出问题了。”

翼装开伞需要收起双臂,使阻力均衡,杨晟却直接收右手去开降落伞,结果左边手臂风阻突然增大,“嘭”地一下身体侧翻。“当时全靠腰的力量才把身体拧正,侧着身子把伞打开了。”杨晟回忆,着陆后他在田埂边坐了半个小时,双腿发抖。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及时开伞,会是怎样的结局。

从此,杨晟便对这项运动多了一份敬畏,他赴美国学习低空翼装飞行,与国外同行一起飞行并交流经验。短短几年,他已经成为业内高手,他学会的不是胆大如斗,而是心细如毛,“任何动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不去做。不要怕人说你动作不够惊险,贴得山峰不够近,就去冒险。”

“只要一个瞬间把握不住,很可能你的生命就结束了。”在徐凯看来,近年来,由于翼装飞行等极限运动在中国普及,不少年轻人想去尝试这一项目,“但我们还是希望大家能够正确地去训练,一步一步来,而不是急于去追求一些名和利。只有真正地热爱这项运动,敬畏生命,敬畏自然,你才是安全的。”

上游新闻记者 李文滔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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