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名新疆建设兵团选手，在参与、欣赏过后，回到了自己的学校。全运会，不过是他们学生——业余——专业比赛中的一环而已。

　　本刊实习记者 朱汐

　　成绩：NM（失败）；名次：无；出场时间：几分钟；这是新疆姑娘尹萌的全运成绩单。

　　10月25日，全运会跳高比赛在西柳体育场进行。由于前天教练王凤琪递交的预报成绩在所有18名选手中排名最低，尹萌成为了这个夜晚第一个试跳的选手。

　　在摄影灯下，尹萌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她慢慢放下主办方赠送的红色斜背小包，解开白色上衣，黄色T恤上赫然印着编号1957、新疆建设兵团的字样。她试图深呼一口气，往前走了走，怎么着都感觉不自然。

　　第一次试跳，横杆是1.67米。

　　尹萌助跑时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腾空动作还没打开，横杆已经被背部撞下了架。她有些沮丧，抬头寻找看台上的教练王凤琪。后者用手臂模拟成一个人的样子，提醒尹萌将腾空动作做足。

　　尹萌点点头。但随后的第二次，第三次，她一次次和横杆倒在海绵垫。比赛还没有开始，比赛已经结束。冠军郑幸娟的成绩是1.95米，比尹萌平时训练的最好成绩1.71米高出一大截。在接受CCTV《全景全运会》采访时，尹萌坦言，“她们成绩都特别好，感觉很不好意思，但我也蛮兴奋的。”

　　兴奋来自于独特的参赛体验，还来自于一小时刘翔决赛的到来。比赛之后，尹萌和王凤琪出现在看台上，静待刘翔的出场。实际上，王凤琪在前一天已经完成追星举动。那是110米栏预赛前，王凤琪拿着一台小DV，斜挎着一个小包包出现在35号看台前方。

　　“孩子们都特别喜欢刘翔，”王凤琪所提到的孩子们，指的是目前就读于新疆建设兵团竞技体育运动学校的200多名学生。每次出来比赛，但凡有刘翔参加的，王凤琪都会竭尽所能地录下刘翔的一举一动。

　　19：50，当志愿者出来摆放栏架时，王凤琪也和其他为刘翔慕名而来的人一样欠了欠身，往看台下的运动员入口张望了一下，“还没来”。等运动员跟随检录员入场后，王凤琪对我说，“先不和你聊了，我得去占个好位置。”说罢跑到了护栏边上，举着DV对准刘翔。试跑、试起跑器、换衣服，无一遗漏。

　　好不容易等到第三组的刘翔起跑，王凤琪的镜头便死死地对准了飞人，看着飞人的身影在逐渐奔向远处，最后撞线，人群便轰然散了。

　　“拍完了，我先走了。”110米栏比赛一结束，观众如潮水一般往外涌，王凤琪也心满意足地收起DV，“这下孩子们的积极性将大增。”

　　和他们一样完成从参赛者到观赛者的瞬间转换的，还有王凤琪的另一个学生——唐浩。22日的跳高预赛，17岁的唐浩三次试跳1.75米都未过。第二天，他只能在看台上欣赏其他选手的跳高决赛了。

　　浙江跳高名将黄海强最后几跳有些力不从心，横杆几次打落，唐浩有些着急。

　　“我和他在比赛中见过一次，他为人特别好，水平也很高，但最近好像状态有点下滑。2006年左右的时候真是太强了。”谈及自己的偶像，平时不善言谈的唐浩话明显多了一些。这次全运会，唐浩还过了一把偶像瘾——由于是队伍的唯一男性，他成了新疆建设兵团的开闭幕式旗手。

　　“开幕式的时候我们看到他了。”回忆起在电视上看到孩子手执代表团团旗的情景，唐浩的母亲胡秀芬笑得很开心，“他走之前我们和他说，到时在镜头前向我们挥手，结果他根本没有挥。后来我问他，儿子说，‘我拿着旗子呢，怎么能随便松开。’他挺看重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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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所带的学生在2004年“全疆运动会”上包揽了跳高项目的诸多冠军，王凤琪得以连跳几级，破格从兵团小学调到石河子体育竞技专科学校（大专）任教练。

　　但对王凤琪来说，在上任初期面临阻力最大的，还不是由小学老师教大学的反对声，而是缺乏苗子。

　　“我们当时没有成体系的运动选材梯队，要想选几个不错的学生，实在是太难了。”王凤琪一声叹息。

　　尹萌和唐浩也许可以作证教练的说法。2004年，王凤琪来到新疆建设兵团旗下石河子农八师下属某团中学，13岁的唐浩吸引了他的注意力，1.83米的个子，瘦瘦的身板，良好的弹跳能力，他简直是为跳高量身定做的。

　　王凤琪让唐浩做了几个动作，这小子竟然会扣篮，于是拍板收下了。尽管在当时，唐浩的技术还很稚嫩，“当时别说背越式（跳高），就是跨越式（跳高）都不会。”唐浩回忆。但在随后，王凤琪和唐母胡秀芬至少有过四个回合。“一开始我们不同意，觉得练体育太苦。孩子当时上初一，成绩全优，我们觉得他应该好好读书。”胡秀芬回忆。

　　王凤琪没有死心，一次两次三次，等到他第四次登门的时候，唐浩妥协了，胡秀芬也不再像最初那么抗拒。她觉得这个教练对孩子很负责，而且，儿子的兴趣越来越浓。相比唐浩，尹萌的加盟过程更波折一些——持续了一年。

　　在农九师的边陲小镇塔城地区的额密县找到了15岁的尹萌时，她正在为自己的未来确定了一个方向—— 一所口腔医学专科学校录取了她。

　　“我跟她说，可以一边读一边训练，当时她没同意。”王凤琪苦笑，“但是过了一阵子，忽然来找我，说想练跳高了。”王凤琪自然喜出望外，收下弟子。自此，他最为看好的这两名队员，终于悉数入队。

　　系统训练后，唐浩和尹萌成绩迅速上升。这次全运会之前，唐浩还跳出过2米的个人最好成绩。虽然这与全运会上夺冠的张树峰的2.28米仍有不小的差距，但已经足够振奋了。对于下一个全运会周期，他将目光定在了前八名。

　　“唐浩和尹萌毕竟才练了4年。如果没有把他们保送到石河子大学体育学院，他们甚至可能连8年的训练周期都达不到。”王凤琪不无担心地说，“这也是兵团竞技体育上存在的最大的缺陷。”

　　但即便是如此的训练周期，有时候也往往会遇到各种 .实 .题的考验。

　　第一是生活的困难。唐浩家有120亩棉花地，这些地年收入不过三四万元，“每年光雇人拾棉花都得花上好几万。”唐浩今年上了大学，一年学费是5000元左右，而跳高每个月伙食费一般在800左右，一年下来供给唐浩的钱少说也得2万。对于其他队员来说，情况大致相似。

　　第二来自于未来的不可确定。由于就读了体育学院，尹萌和唐浩的训练方式与专业队不同，他们每天上午都要完成文化课的教学，下午才开始接受训练。文化课的内容包括了体育理论知识、保健按摩、人体结构等等，对此，胡秀芬还算满意，“至少不是啥也没学会。多学点，将来总有点用。”

　　对于自己毕业之后的走向，尹萌和唐浩坦言还没什么想法，“也许能当个体育老师吧？”唐浩回答，但又不确定，“可我不太想当老师。”

　　升上石河子大学体育系前，有人曾推荐唐浩去陕西西安体院上学。“他个子高，而且去了以后也就不打算练跳高了，想转学篮球。”胡秀芬介绍。

　　但考虑再三，他们还是放弃了这一机会，“我们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这里，可不敢给孩子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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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代表兵团参赛的还有女子10米气手枪的周玉梅，成绩排名15。体校许校长高兴地立刻找了一家酒楼庆功。

　　回到新疆以后，新的学业在等着他们，新的比赛也在等着他们。王凤琪将他们的比赛方式戏称为“三队合一”：但凡需要新疆建设兵团参与的比赛，不论是学生赛，专业赛，还是业余赛，作为新疆石河子大学体育学院跳高专业学生的尹萌和唐浩都得上场。他们是成立55周年的新疆建设兵团第三代，他们的祖辈从全国各地来到陌生偏僻的边疆后，屯垦戍边。

　　但谈起遥远的家乡，唐母说：“只有中间有一年回去看了看。”

　　唐浩说：“我爷爷是哪里人？我想想⋯⋯四川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