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日报：刘翔点不着火怎么办

　　□ 逄春阶

　　深圳世界大运会,最终是刘翔和来自五大洲的几个年轻人把圣火点燃。我在家跟亲戚家的两个中学生看开幕式,小孩眼瞪得很大,屏幕上,看到刘翔的火炬灭了,小孩马上大叫:刘翔的火炬灭了。我也赶紧瞪大眼,不是灭了,是摄像角度不对。刘翔的火炬旺着呢。小孩松了口气,问,如果刘翔点不着怎么办?那么多贵宾眼睁睁地看着点不燃,多丢人。我说不会的。小孩来了个拧,非要跟我辩论不可。我说,实在点不着,就再点一次嘛。小孩叹口气说,最好设计好了,让机器人点,用个程序,万无一失。

　　后来,我看电视记者采访刘翔,刘翔对记者说,点火的那一刻,心里也是紧张。为什么紧张,怕有闪失,点不着。小孩也看了刘翔的专访,他执拗地对我说,真是不如用机器人点。孩子的想法,有孩子的道理。但我有我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大活人点圣火,有悬念,也就是说,有点不着的可能。作为火炬手,除非极其个别的人不想点着,都希望成功点燃。全场所有的人,也都期待着点火者能准确无误地完成使命。可是如果是设计好的机器人,一切按程序来,还有什么劲呢!

　　由此,我想到足球的裁判,足球裁判是有误差的,手球、角球、点球,有好多观众都能看出来,但裁判竟然那样判,看慢镜头,也是裁判误判了。这里面有裁判水平问题,当然,也不排除有吹黑哨的裁判。那为什么不用电脑来控制呢?这样多好,不会出现误差。但我想,之所以不用机器来代替人,就是观众不仅要看球员,还在看裁判的水平。我们观赏的魅力,或者说魔力,诱惑力,就在不确定性,就在测不准。如果全如计算机程序那样,球迷骂完球员,还能骂谁去?骂机器裁判,肯定不过瘾,再说,机器裁判,毫厘不差,也不招骂。

　　前几天,我的一个文友,推荐了一个电脑软件,这个软件,可以帮着你写格律诗词,我打开一看,果然如此。什么“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一大堆,你想怀友人,有怀友人的诗词在等着；你想状物,也有现成的词在那等着。但我实在没有兴趣。我想,写诗、填词,本来是极具个人化的行为,是一种个性的宣泄、表达,就是不合辙不押韵,也没什么,水平就这么高嘛,自娱自乐。如果一切都在设计中,写诗、填词还有什么味道呢?据说,现在也开发出了写小说的软件,文学创作似乎可以用电脑代替了。

　　我时常怀念没有电脑、没有电灯的时代。尽管我现在的回忆,已经篡改了当时的场景。但我常常沉湎于回忆。比如写信,现在手机一按,就发出去了,或者电子邮箱,过去写信,那是很仔细的,是一种慢活,我记得还自己糊过信封呢。写信人,选择什么信笺,都有讲究的。

　　我想到了鲁迅给许广平的信。1929年5月15日夜间,在北京探望母亲的鲁迅给许广平写了一封信。这是两人3年以来第一次分别。与过去更为不同的是,这封信所用的是两张带有彩色图案的笺纸,一面是写在一枝枇杷上,三个红红的枇杷果,三片疏疏的枇杷叶；另一面,笺纸上有一大一小两个莲蓬,大的结满了莲子。

　　许广平接到这封信之后,非常惊喜,这从她在当年5月21日的回信中能看出来:“打开信来,首先看见的自然是那三个通红的枇杷,这是我所喜欢的东西,即如昨天去寄信,也带了许多回来,大家大吃了一通……你却首先选了那种花样的纸寄来了。其次是那两个莲蓬,并提着的几句(按:指笺纸上的题诗:“并头曾忆睡香波,老去同心住翠窠。甘苦个中侬自解,西湖风月味还多。”)都很好,我也读熟了。你是十分精细的,那两张纸必不是随手检(捡)起就用的。”对此,鲁迅回信说:“我十五日信所用的笺纸,确也选了一下,觉得这两张很有思想的,尤其是第二张(按:莲蓬有两个,其中的一个饱含着莲子。寓意许广平当时已经怀孕)。但后来各笺,却大抵随手取用,并非幅幅含有义理。你不要求之过深,百思而不得其解,以致无端受苦为要。”(按:引信内容,根据人民文学出版社最新版《鲁迅全集》,与手稿似有出入。)

　　你看,鲁迅跟许广平是这样的有雅兴。新华社记者尹洪东羡慕鲁迅先生的这封信,还为此专门写了篇随笔《世界上最美的情书》。如果现在呢,鲁迅的手机一摁,短信过去了:“乖姑!小刺猬!我在北京挺好的。小白象。”也有点味道,但味道就不浓烈了。

　　人“手工”做的一切,只要尽力了,纵有误差,也是美的。因为误差,有人的气息,倾注着个人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