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万达（上）
第11节 首战
1995年5月，风和日丽，大连的天气也是格外清爽，女孩们早早换上夏装，满街都飘曳着长裙，城市也变得鲜艳起来。但是，在我们万达，形势却从未有过的严峻。在这个春天，我们踢得并不好，此前已经客场二连败，“保冠”的口号也改为了“争冠”，更为严峻的是，中前场连着折损三员大将，虽然补充了马林和孙伟，但形势仍未见好转。因此，5月28日主场对四川全兴队一战，就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比赛的前一天，教练突然通知我首发，说实话，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我有一点兴奋，但并不紧张，我平时训练很投入，不是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吗，我相信我的实力。而且，我平时很注意各个队的人员构成和战术打法。比如四川队，我知道这个队速度极快，前卫线上的姚夏素有“猎豹”之称，翟飚是个大高个，大概有1米90，头球很厉害。但是听说这两个人因伤都不能上场，心里难免有点遗憾。晚上，我又和爸爸通了一次电话，我爸听说我首发，也很是为我高兴。我爸是个老运动员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我最需要的是心理放松，所以根本就不和我讲什么大道理，只是一个劲地和我闲聊，说四川队，谁谁谁怎么样，谁谁谁怎么样，说得头头是道，了如指掌。自从我进了万达，我爸就开始收集各个队的资料（现在我还保存着一张1995年7月5日的《大连日报》，里面有一篇文章《不可一俊遮百丑——向国奥队找“茬儿”》，上面还有我爸的笔迹：供继海参考），平时我回家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和我分析，怎么攻，怎么守，谁应该怎么防，谁应该怎么突破。我在电话里和我爸开玩笑说：“爸，我看你快成‘克格勃’了”。那一夜，我睡得很踏实。
5月28日这一天，天上下起了雨，雨点又大又急，我们说：“得雨战了”。但是快到比赛时，雨突然停了，阳光冲破云层，照得赛场上一片灿烂。我们又说：“天佑万达”。北人不善雨战，真要和全兴队雨战，那时候，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教练在赛前作了简单的布置，后卫线上是我、徐弘、张恩华和柳忠长，魏意民后撤，和李明、朱晓东、孙伟组成中场，原来打后卫的石磊顶上去，和王涛搭档打前锋，看上去是一个442的阵型。但是那时候流行自由人，徐弘是这个位置的第一人选，所以实际上的阵型是1342。这时候，对方的阵型也出来了，是541的阵型，守门员是0号赵磊，后卫有3号魏群、5号孟宪鹏等人，7号何斌、15号李晓峰等人把守中场，前锋尖刀是11号刘斌。教练布置完，什么也没有和我说，只是拍了拍我脑袋。
人在场上和在场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周围的看台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此起彼伏，人置身在这样一个场合，说实话，有一种非常神圣的感觉，一种使命感，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后来，有许多人问我，第一次首发，是不是特紧张，我总是回答说：“没有”，事实上也确是如此。我最紧张的是16岁那一年，第一次打青年联赛，一上场，人都晕了，根本找不着北，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紧张过。我大概是属于那种比赛型的选手，越是大赛，就越是兴奋，发挥就越好。那一天，我们队的许多队员都效仿“削发明志”，王涛剪了个寸头，人显得精神多了，魏意民干脆剃了个光头，我在后面瞧着，心里直乐，碰了碰徐弘大哥，说：“维亚利”，那时候，意大利的光头球星维亚利很有名，徐弘一瞧，也乐了。这时候，看台上也响起了一阵阵笑声，许多人在喊：“维亚利、维亚利”，赛场上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裁判一声哨响，比赛就开始了。我们是主场，借着全场球迷的呐喊助威，一开始就向全兴队发起了猛攻，中路突破，边路下底，长传冲吊，短传渗透，前锋穿插跑动，中场积极接应，边路强攻快打，应该说，上半场我们队无论是在气势上，还是在技战术上，都打出了很高的水准。而我平时体能好、速度快、抢截凶狠、卡位准确的特点在这场比赛中也基本上都表现了出来，我自己觉得，在对抗中，对方没有占到丝毫上风。大概全兴队没有想到我们的攻势这么猛烈，一下子就乱了阵角，上半场，基本上被我们压得喘不过气来。比赛进行到15分钟时，11号魏意民中路拿球，魏意民平时在万达就有“快马”之称，速度极快，所以他一拿球，突然启动，一下子就摔开防守他的球员，快速沿左路下底，晃过防守队员传中，这时，四川对门前聚集了“大批人马”，一片混乱，乱军中，李明起脚打门，被对方队员挡出，再打，又打在人身上弹出，再打……，如此反复共有五次射门，终于第五次由王涛一脚将球打入。场上的大屏幕显示出“大连1：0”，场上一片欢腾，我也一下子和队友拥抱在一起，击掌相庆。那种胜利的场面，使我难以忘怀，如果说足球有快乐，那么，这就是快乐了。
但是，一到下半场，全兴队就像换了一个队一样，拼抢极其凶猛，而在体育场的东看台，一蓝底白字的横幅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只见上书“四川学子为全兴队加油”，我早就听说四川球迷的狂热是中国第一，队里的老队员也告诉我，到四川打客场，满场的“雄起”声，胆小的胆子都能吓破。果然，在四川球迷的助威声中，全兴队开始发威，开场第九分钟就有了第一次射门。我们那时是太想拿下这场比赛了，见久攻不下，就有些急躁，场上的失误也多了起来。全兴队终于在第23分钟抓住一次机会，由新换上场的20号邹友根前场断球，利用守门员出击扑球的一霎那，将球冷静挑射入网。这是全兴队全场仅有的三次射门的第二次，就将比分扳平。之后，四川队全线退守，任凭我们在门前狂轰乱炸，力保球门不失。后来，教练又先后换上常辉和张刚，他们和我一样，都是新队员，但是1：1的比分还是保持到了终场。
比赛一结束，我是抹着眼泪下场的，心里沮丧极了。我说过，我是一个极其好胜的人，比赛没有拿下来，比什么都难过，我老是觉得，作为一个后场队员，那个失球，我应该也是有责任的。但是教练和队友却对我称赞有加，第二天，媒体上也有了报道，对我倍加鼓励，球迷也开始给我来信，我读着那些信，心里暖洋洋的，就从那一刻起，我觉得我再也离不开万达，离不开大连球迷。
那一场比赛，我还是很有收获的，我的能力在实战中得到了检验，自信心也进一步提高。也许是惺惺相惜，我和全兴队的许多队员都成了好朋友，尤其是魏群魏大哥，后来在国家队的日子里，他对我也是照顾有加。
那一次，我们家里人都到现场看球，终场时，爸爸妈妈到休息室来看我。这时，俱乐部的领导都在，虽然没能拿下这场球，但是领导对球队的斗志和精神面貌还是非常肯定的，而且还当场发了奖金。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的第一次奖金是6000多块，我当时一听都傻了，对我对我们家这都是一笔巨款。钱我没有拿，交给了爸爸。我爸那一次没有带包，就把钱攒在手上，后来我听我妈说，爸爸回到家里，手心都攒出汗了。很多年以后，我们还为这事取笑爸爸。拿到第一笔奖金后，我爸还专门为了这事找我谈了一次话，他说我们是普通人家，钱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什么时候都不要把钱看得太重，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自己是个平民的孩子，我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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