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体育讯 曾经怒放的生命
一个17岁的孩子
一名国家一级游泳运动员
一位与罗雪娟(罗雪娟博客,罗雪娟新闻,罗雪娟说吧)同病相怜的患者
一桩离奇的游泳事故
……
当所有要素伴随着一个个疑问,吸引着我们整个编辑部的注意力时,我们仍然犹豫了。
去还是不去?在儿子突然离开还不到1个月时,就让父母面对我们的镜头,回忆那些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忍不想去记起的那些画面,会不会太残忍?
但我们的记者最终拨通了小周母亲张敏华的电话。小周的不幸可能是个案,但随着上海游泳人口的逐渐增加,如果不引起家长,教练以及全社会的关注,悲剧很可能重演。不得不感慨,罗雪娟做了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为了忘却的记念,给天堂里的周彦淳,和他曾经怒放的生命……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
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
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象飞翔
在辽阔的天空就象穿行
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周彦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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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陈宏
周六。午后的天空还有点太阳,没到傍晚却阴了下来,风呜呜地吹着好似哽咽声。广中路在修路,路两侧于是便有些土堆砖块,一群中学生在上面将一只空可乐瓶当足球踢着,嬉闹。
以前到了这个时间,张敏华喜欢站在十楼自家的窗口往下看,儿子周彦淳游泳训练完了,会从虹口区少体校沿着广中路回家。已经是国家一级游泳运动员的小周,尽管性格没有路上踢可乐瓶的孩子那么闹,却总让她觉得幸福。可是,这样美好的时光,自从3月21日小周18岁的年轻身体漂浮在游泳池水面上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好想去陪儿子,去照顾他。”张敏华给儿子添了一柱香,和本报记者聊了近4个小时,眼神一直空洞。已经在儿子房间里坐了二十多天的父亲,一声不吭,痴痴地看着遗照,点燃了又一根香烟。桌上一大包面纸,两人不时抽取,只剩下最后两张。
1,“我一下子就昏迷过去了,抢救过来后我说,我想亲亲儿子,可他们不让我亲,我只能给他捋捋头发”
出事那天是周三。一大早上,我就去买菜了,回来一看,周彦淳不在家,我就知道他又去少体校训练了。
早饭是我大姨、他阿奶给他做的,一大盘蛋炒饭和牛奶,他吃得精光才走的,他阿奶还嘲笑他说:“宝宝,你这么能吃啊?”3月7日他才过18虚岁的生日,正是发育的时候,他老是对着镜子展示自己的胸肌,很得意,我就打击他说长得又不好看,他乐呵呵地回我,“难看也是你生的呀!”
他去训练,我有点担心,但也没有太在意。之前他学校体检时,查出来心脏有点不好,我带他去大医院检查,医生说是感冒引起的心肌炎,有点早搏。后来让他住院,住了三个星期,他从小到大都很健康, 还从没住院过呢。
出院之后,他想去体校看看能不能恢复训练,说4月份就有比赛了,想去问问教练,有没有帮自己报名。回来告诉我说:“妈妈,教练让我到7月再看能不能比赛。我今天下水试了试,好久不练了身体有点重,但没什么问题。”
周三是他出院后第二次去,没想到这就成了最后一次。队友只是发现他动作跟平时不一样,但因为在浅水区,而且他游泳成绩这么好,谁也没往那方面想,都以为他在玩水。一圈之后,心细的女队友发觉不对劲,把他托起来一看,嘴里已经在流血了。教练把他弄上来,嘴里鼻孔里都已经有血了。
他们赶紧打120,救护车就等了20分钟,才送到411医院,而平时我们从体校走到医院也才十来分钟。一上救护车,医生就说很危险了。他们通知我之后,我一赶到就昏迷了过去。后来他们告诉我,医生在抢救我时已经把情况通报了,说孩子已经瞳孔放大,七窍流血了,都没让我知道。
我一醒过来,全身已经不能动了,只能对他们喊:“侬去看伊呀,侬去看伊呀!”他们就骗我说孩子已经抢救过来了,我这才觉得放松了一点,想去看他却一下子摔倒在地。随即又听到外面有人说:“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会受不了的。”我又晕了过来。再次醒来时,我已经没眼泪了,我就说我要见儿子,他们带我去,我就跟他说话:“妈妈叫你,儿子你知道哇?”我要亲他,但他们不让,他们不知道我在家经常亲他,他从我面前走过,我也经常抱住亲一下的。但他们都不理解,一点都不理解,我没力气跟他们拉,只能捋着儿子的头发。
2,“教练说,你儿子水感很好,是块料子,才上幼儿园的他就央求我说,妈妈你帮我去报名吧。我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那时答应了他,游泳让他送了命,却也让他成为很乖、大家都喜欢的小孩”
我从来都没想到,他会在游泳池里离开我们,当初送他学游泳,原本是想让他有这方面的自救能力的。
在幼儿园的时候,他的启蒙教练来他们幼儿园招队员,我下班去接他,儿子就缠着我带他去报名,那时候身架很小,但教练看看他的手臂和小腿,就一眼相中了,说他有前途。96年夏天报的名,因为随即要上一年级,教练就留下了20个小孩,包括我儿子。
要训练,就要读体校性质的培华学校,我有点不太乐意,觉得教学质量没有我们广灵路小学好,为了他有朝一日能改变心意,好几年都是在两家小学都交学费,给他留着名额,但儿子小学初中都没肯换学校,他太喜欢游泳了,不去训练时,在家里洗澡一般都要洗45分钟到一个小时,就这样让水从头淋到脚。
他喜欢游,天赋也很好,教练说他的水性很好,肌肉结构属于那种很能浮在水上的,所以他成绩也很好。你看这么多奖状,都是他的,在湖北的这个全国比赛上,他金银铜牌都有,他还打破过全国少儿组的纪录,在上海的比赛,他的蛙泳项目一般都是能拿第一的,他这次想恢复训练,也是因为4月的这个上海市中学生比赛,他想继续拿第一。他现在是国家一级运动员,但他的成绩已经远远超出一级的标准,基本上就快到健将级了,教练曾想让他进职业运动员的队伍,但我们没让。都是出事之后,我才知道他有这么多的奖状。当年幼儿园招的20个小朋友,只有他一个人是全国冠军,只有他一个人被保送到华师大附中,我们都很为他骄傲。
3,“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扔掉书包,然后搓搓他外婆的脸,有时亲外婆一下,他总跟我们说,你们对外婆这么好,我以后也会对你们好的”
现在我都不知道,送他去游泳我是不是该后悔,游泳让他送了命,却让他成为一个人见人爱的乖小孩,陪我们过了十几年的幸福日子。我们结婚晚,还是借的房子结婚的,但生下他第二年单位就给我们分了房子,大家都说儿子给我们带来了福气。
我们都很喜欢小孩,他爸爸从来不打他,但他很争气,从小学开始就没让家里操心过,他很孝顺。因为儿子要训练要上学,我风瘫的母亲又跟我一起住需要照顾,所以我很早就辞职在家做“专职保姆”,儿子很懂事,训练或者放学回来,看我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他就来拍拍我的肩膀,拍拍我的屁股,我知道他是在表示感激,这是他们队友间表示友好的方式,用在我身上,是把我也当朋友。
他跟老人也很亲,外婆风瘫了,他一点都不嫌弃,回来扔掉书包就去搓搓外婆的脸,我忙的话,他还会搀外婆去上厕所。他跟我们说:“你们现在对外婆好,我都知道的,我以后也会对你们好的。”外婆不糊涂,她也知道宝宝出事了,哭着跟我们说:“让我去调伊呀!”
也许是训练让他懂得自制吧,他一点都不像现在的一些小孩。到今天他都没留过夸张的发型、穿过夸张的衣服,你看这是我朋友帮他拍的艺术照,这衣服都穿得发白了。我平时很少给他零花钱,他去比赛有奖金,存到现在也有三千多了,过春节时让他去买个手机,他转了一圈回来说:“喜欢的N72要3200呢,我舍不得了。”然后给了2500块他爸爸,让爸爸帮他存着。他唯一肯花钱的就是游泳的装备,你看他买的唯一算贵的,就是这两只SPEEDO和ARENA的泳帽。
他唯一的缺点,就是因为从小训练的原因,文化成绩不是特别好,进华师大附中这样的好高中之后,跟别的同学有点差距,我老说他,他就想让自己运动成绩更好一点,考大学可以加分。但别的,我真找不到不喜欢他的理由,出事后我总在想,假如我们平时关系很差就好了,那样说不定心里还会好受一点。
4,“同事都劝我们再要一个孩子,我说不要了,以后想儿子了,就到墓地上去陪他说说话,他爸爸让我们带着儿子的照片去旅游”
周彦淳走了,他爸爸生意也不做了,电话也不接,说什么都没指望了,还忙了干嘛。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白天亲戚朋友轮流来陪我还好点,晚上就怎么也睡不着,“周彦淳”就挂在嘴边,却好害怕叫出来没人答应。儿子平时晚上做完功课,9点多就会跑到阳台上,看着天空哼歌,现在我才知道是王力宏唱的《心中的日月》,同学们把歌词还烧给他了。他们还给他在网上建了个贴吧,说他会与星星做伴。
出事后我不想责怪教练,他平时对我儿子很好,这也不是故意的,我们都不是不讲理的人。但学校的做法让我们很难过,他们就来看过一次,一点关心都没表示,说按最高标准赔偿,但也只有30多万。我们想让学校多赔点钱,不是为了钱,就想给儿子讨个说法,给儿子买个好点的墓地,儿子没了,我们自己要那么多钱干嘛?有朋友劝我们举着儿子的遗照去闹,我们不愿意,不想做这些过激的事。我们也去找了虹口信访办,他们的科长、主任对我们都挺好,说很理解我们,一定帮我们妥善处理。但这需要时间,我们很着急,你看送的这些花篮全都枯萎了,我们想让孩子早点入土为安。
我一点都不想跟学校讲钱钿,一提就想哭。一想到将来,我一点方向都没有。出事那天,我就跟他爸爸说,能不能让我下去照顾儿子。他们都怕我做傻事,要我们再生一个,我今年都47了,他爸爸也53了,我们不想生,到时候我们都七老八十了,小孩才刚成年,对他压力太大,不公平,我们想好了,以后想儿子,就到他墓地上去看看他,陪他说说话。自己百年后,就让侄子侄女把我们骨灰扔到海里去。
我对这么大都没让儿子出去旅游过很愧疚,他爸爸说等事情处理完了,我们带着儿子的照片去各地转转,可我们现在走到楼下都不愿意。再也没人求着说:“爸爸你陪我下盘下棋吧!”也再也没人拿着棉睡袍的带子来在我身上拍了。
我想跟儿子说,周彦淳,妈妈每天都在窗口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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