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宇：中国足球十年越搞越乱 曾对南勇最有好感

作者简介：张宇，1952年生于河南省洛宁县。河南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曾创作长篇小说《疼痛与抚摸》《软弱》《检察长》，中篇小说《活鬼》《没有孤独》《乡村情感》等。

　　2005年，演艺明星赵本山和作家张宇相继担任辽宁足球俱乐部董事长和河南建业足球俱乐部董事长。半年后，赵本山铩羽而归，而“负隅顽抗”的张宇却奇迹般地将一直徘徊在中甲中下游的河南建业一举带上了中超。

　　“秀才造反，一年就成”——这是当时媒体给这位文人董事长的评价，但正当大家期待着他把河南建业带上更高峰的时候，张宇却选择了急流勇退，脱掉董事长光鲜的外套，回归书房重新当起了“秀才”。

　　几乎在“反赌扫黑”风暴刮起的同时，张宇所著的《足球门》也正式面世，这是他退出足坛后的首次亮相。“不是自传，更确切地说是一部对中国足球现状全景式勾画的小说。”张宇表示，小说中的确有不少涉及足坛假赌黑的情节，都是在他看到和听到的事情基础上进行的艺术加工，“不过可以说这只涉及到很小的一部分，我所接触过的事情，比这更多也更复杂，即使是现在的扫赌风暴，也远没有将黑幕揭开。”

　　《足球门》内容提要：

　　甲级足球俱乐部大河历经十三年、投资三个亿。作家李丁出任掌门人伊始，便面临失去主场、意欲购买的主力球员被对方高价挂牌、黑道人物如影随形等种种困局，他有何高招一一化解？中甲十六支球队战事风云变幻扑朔迷离，他将如何围魏救赵、各个击破，带领球队成功冲超？《足球门》堪称实战球经、制胜宝典，是一部关于球场、职场、官场的百科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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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十多年努力，

　　中国足球越搞越乱

　　背景：

　　作为一名作家，张宇2004年被调往河南建业集团体验生活，并担任主管房地产销售的集团副总裁。2005年，建业集团将张宇派到河南建业足球俱乐部担任董事长，做了几十年球迷的张宇，意外地走进了足球圈。

　　记者：作为一个曾经的圈内人，如何评价中国足球？

　　张宇：一句话概括：中国足球职业化以来，经过了10多年的努力，越搞越乱。

　　记者：具体来说呢？

　　张宇：应该分为两方面。

　　首先是方向性的错误。我认为，现代足球运动发展百年来，已经证明了它是一个全人类最受喜爱的体育项目，人们能从足球中得到快乐，能从中得到宣泄和满足，能从中提高每个人的生命质量。但在我们这里，足球变成了一项面子工程，变成了一种实现政绩的手段，只注重成绩上的得失，把例如青少年培养、群众推广等基础都放掉了，这完全是弱小民族的心态，我认为这显然不是中国人所需要的，也导致了中国足球始终走在错误的轨道上。

　　第二是管理混乱。上百年的职业足球历史，早已将这个体育项目推向了市场，而中国足协显然还是计划经济的产物，这又与发展规律背道而驰。足协的主席不是选出来的，而是拍脑门想出来的，中国足球的高层永远不懂得市场经济，只会命令，不会管理，长时间下来，终于让中国足球积劳成疾。

　　从这两点上不难看出，中国足球一直在违背足球运动发展的规律和本质，一味急功近利，走进恶性循环，以至于上假下黑，积重难返。

　　记者：是否也完全违背了你之前对足球的认识？

　　张宇：是的，而且更确切地说是颠覆。进入足球圈以前，我做了几十年的球迷，但一直是阅读者，不看重胜负，只注重过程，而中国的足球却是走在另一个极端，只注重结果，不管是通过怎样的过程取得，这样的足球除了那些既得利益者，根本无法给更多人带来快乐。

　　2

　　足球只是某些人

　　谋利的工具

　　背景：

　　《足球门》书中的主角李丁，在担任大河集团副总裁时，被总裁何剑南派往大河足球俱乐部进行3天调研。回到集团后，李丁立即向何剑南提交了洋洋万言的《关于足球俱乐部的调查报告》，直接看穿了中国足协长期用行政手段管理足球市场，并阐明了中国足球圈中的种种黑幕。张宇在接受采访时承认，这一段写的是他的亲身经历。

　　记者：你3天就识破了中国足球，为什么10多年来中国足球一直没有改变？

　　张宇：我相信中国足球的弊端，中国足协的某些官员肯定比我们更清楚，没有改变，只是他们不愿意改变。对于他们来说，这里面牵涉到他们太多的利益，现有的中国足球体制，保证了他们的利益能够得到体现，他们把中国足球当作了游戏和为自己谋利的工具，现实是中国足球越差，他们反而越富，如果进行改革了，他们将无法再在这个圈子里为所欲为。

　　记者：即使是你之前就有很深刻认识，但在走进这个圈子后，还有没有让你感到措手不及的？

　　张宇：有，实在太多了！有很多让你感到很难受的事情，但我当时是为了经营一个俱乐部，要把这个俱乐部带上更高的平台，没办法，只能克服困难。比如裁判问题，比如中国足协对俱乐部的态度，对国企管理的俱乐部和民营企业管理的俱乐部的区别对待等等，都是我事先没有想到，或者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的。

　　记者：能说说具体事例吗？

　　张宇：我只想说到这里，说多了就矫情了。赌球的方式很多人都写过了，我不愿意成为一个揭露者或者借这个机会炒作自己。我毕竟是个作家，去建业集团，包括去足球俱乐部，都是体验生活。我没有肩负把中国足球搞上去的革命重担，现在我离开了，对这个圈子也没有任何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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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对南勇最有好感

　　背景：

　　在中国足坛“反赌扫黑”的大环境下，众多揭露中国足坛内幕的书相继面世，而且均获热卖。《足球门》从一个俱乐部的日常运作入手，全面揭示了中国足球的外部环境和内部结构，从政府、执法部门以及全社会对足球的态度完整勾画了中国足球的生物链。相比其他反黑书籍，由于张宇曾经是俱乐部董事长，《足球门》中的事例，给人更高的可信度。

　　记者：你这个时候出《足球门》这本书，不就是为了说出一些事情吗？为什么不在《足球门》中说完，现在也不愿意说？

　　张宇：完全不是这样的初衷，这完全是时间上的巧合。从建业辞职后，我休整了一年，然后慢慢开始把经历写成小说。我只想通过足球来传达我自己的人生感受，并不见得是对中国足球直接的一种批评或者说一种研讨。去年6月我写好了，7月签了出版合同的，结果8月风暴就来了。

　　之后，我竟莫名其妙地走入“打黑斗士”的行列，这让我哭笑不得。因为我只是记录了中国足坛的普遍现象，但一开口就说到他们的痛处。书刚出来时，他们说我败坏了足协的形象，在河南很有名一家报纸的连载也被停了，还有人劝我出去躲躲，为我的安全担心。没想到我没怎么样，他们倒进去了。

　　记者：对这次南勇、杨一民被刑拘你感到意外吗？

　　张宇：不意外。不过我到现在都要说，在足协那么多领导中，我曾对南勇最有好感。他平时说话很低调，是很务实的一个人，你无论跟他讲什么问题，他都会认真给你解决，他确实是想为中国足球做点什么。不过另一方面，他在面对巨大的商业利益和诱惑空间时做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我认为他是被污染了，被中国足球的大环境影响了，他受的诱惑太大了，这说明我们体制上不合理，说明管理有问题，不能出了问题就往一个人身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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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协的命令，必须无条件执行

　　背景：

　　李丁在球场、职场和官场的各种斗争中几乎是料事如神战无不胜，书中的几个故事，记载了李丁用非常巧妙的手段，杜绝了赌球和假球的出现。现实中，张宇在带队冲超成功后，也被媒体评价为“老奸巨猾”、“心狠手辣”。李丁的手段，几乎是张宇带队过程中解决问题的真实写照。　

　　记者：你曾经被拖下水过吗？书中的大河队备好了12万美金，准备买下冲超的关键比赛，李丁在飞往昆明的途中，也受到了澳门赌博集团业务员的“诱惑”，这些在现实中也是真实故事吗？

　　张宇：应该说书中的这些故事是虚构的，但小说都是由生活而来的。现实中我接触到的比书中写的还要多，过程也还要复杂。不少球迷就直接问我，“你赌过吗？”我说没赌过，但是见过。

　　的确，我承认当初经受了很大的考验。就像书中所写的，整个赛季俱乐部只要给赌球公司500万元的服务费，他们就能帮助你冲超成功，而且回报高达至少2000万元。这样的好事你相信吗？我相信也知道他们能办到。足球圈里，各种各样的诱惑实在太多了，这必须依靠自己的意志力或者说操守去抵御。可能因为我是作家，别人接触我时还算比较谨慎，加上我自己更加谨慎，终于没有被拖下水。

　　记者：有抵御不了的吗？

　　张宇：中国足协的强权！这让所有的俱乐部都无法抵御。因为不管是钱还是色，你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包括一些潜规则，你都可以想办法去巧妙化解而不伤和气。只有强权，是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人都躲不开的。因为是中国足协的命令，你就必须无条件地执行，这个圈子里，一直是计划经济在领导市场经济。

　　记者：这些阴暗面是你当初选择急流勇退的原因吗？

　　张宇：不是。这跟中国足球的先进或者落后没有关系。我辞职只是体验生活的结束，写作和足球，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领域。我虽然是个老球迷，但作家才是我的本职工作，我也一直兢兢业业。我觉得小说对我是一种征服的力量，抛不开这个破玩意儿了，老摆弄它，怎么摆弄都觉得不行，越摆弄越想摆弄。

　　“能搞好俱乐部，

　　但无力搞好中国足球”

　　背景：

　　李丁在上任之初曾表示，没能力改变中国足球的大环境，但可以率先建设中原地域的足球小环境。之后，李丁迅速进行多项改革，球队面貌立即得到根本性改变。1年后，大河队冲超成功，大河队的主场中州体育场创造了中甲联赛的“金牌球市”……

　　记者：你为河南建业队带去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并且带给了他们历史上最辉煌的时刻，你认为当时采用的哪些措施，对改变中国足球的大环境能有些帮助？

　　张宇：一个都没有，不会有任何帮助。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球队那时还是很干净的，但我悲哀地发现，我们根本没有力量抗击大环境。所以悲壮地提出一个口号，“我们改变不了中国足球大环境，只能搞好自己”，这是很无奈的事。

　　记者：连某一方面的帮助都不能提供吗？

　　张宇：中国一个俱乐部怎么能搞好，我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了。中国的俱乐部大多数就是球队加领队，这并不是真正的俱乐部，依然没有摆脱专业体育的影子，要搞好就要按照一个企业来运作。

　　在俱乐部，我可以将任何事情都按照经济规律和足球规律来办，提升球队战斗力，改变俱乐部经营模式，开发市场潜力，组织球迷活动提升球市等等。但这些都是针对俱乐部的手段，放到中国足球大环境这个平台上来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应该说中国足球发展到现在，并非谁一个人就能改变或者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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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好足球，

　　不能建立在对个人的信任上

　　背景：

　　从去年8月25日至今，“反赌扫黑”风暴正在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净化着中国足球的环境，中国足协的一二把手被刑事拘留，部分中层干部和大批的涉案俱乐部官员和球员被专案组协助调查。另一方面，国家体育总局迅速任命韦迪执掌中国足协，总局局长刘鹏也提出重建中国足球的四条举措。　

　　记者：韦迪刚说过要搞好中国足球，刘鹏也提出了四条新举措。

　　张宇：我不怀疑韦迪的人品或者工作能力，但我认为他可能又是一个牺牲品。新上任的掌门人，依然是上级任命的。光靠任命一个优秀的同志，是无法给中国足球带来根本改变的；要管理足球这么一个庞大的事业，绝对不能建立在对个人的信任上。

　　记者：并不是韦迪一个人在战斗，还有“反赌扫黑”风暴，看起来将会对中国足球有所改变。

　　张宇：我非常支持“反赌扫黑”，而且这次风暴对中国足球也会产生不少积极的影响，但能起到的也仅仅是推动作用，依然解决不了问题。

　　记者：如何才能真正让中国足球走上良性的轨道呢？

　　张宇：彻底改变对足球的管理方式。中国足球要改变，就必须要引进先进的管理体制，建立长期的制度，把一切规范化，建立有效可靠的法制保障。否则，即使任命一个再优秀的同志，不管你领导干部多廉洁多勤力，别说是5年，半年之后可能又要重新扫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