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沂,沂河上,2011“魅力兰山”滑水世界杯在这里举行。没有以运动员身份参加此次竞技滑水的史隆飞和队友们以表演团队的身份亮相,他们以四层叠罗汉的高难造型踩着踏板在水面上飞驰,稳如泰山的叠罗汉引发看台上一片惊叹的掌声。史隆飞记不清这是自己的多少次表演了,在艺术滑水领域他是亚洲的第一人。
与史隆飞的表演不同,陈莉莉是名副其实的参赛,中国第一位获得女子尾波世界杯冠军的便是她,本届世界杯唯一进入前三的中国选手也是她。滑水在国内属于冷门中的冷门,从事的人少关注的人更少,史隆飞说自己曾尝试离开,但只有滑水最熟悉,从上海远走四川的陈莉莉说练了这么多年舍不得丢弃,两人都在坚持着,但前途如何,两人都说有希望,但语气中更多的是一种无奈,因为他们守着的是一份迷茫的希望。
滑水人都是转项者
空翻,转体,这是滑水中必须要有的动作,也正因此滑水变得更为具有观赏性。史隆飞说,练习滑水的人最好还是有相关的体育训练基础。事实上,在国内100来人的专业滑水人群中,绝大多数都曾经是其他项目的半专业甚至是专业运动员,绝大多数是体操、跳水、技巧转项而来的。现在的史隆飞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常年的滑水训练让他变得肤色黝黑,肌肉健壮。如果不是他亲口所说,没人相信他曾经是专业的体操运动员。
“我从6岁开始练体操,大概练了4年多,因为训练实在太艰苦,最主要是竞争激烈看不到前途。”在周围人的建议下,史隆飞又转练似乎更有前途的跳水,“跳水只练了一年,10多岁开始练跳水年龄就很大了,成绩又上不去。”他说,没有成绩就意味着前景暗淡,于是作为教师的父母让他从运动队出来去读书。“从小就在运动队中,早不习惯学校了,正好之前的体操教练建议我去试试滑水,毕竟从事的人不太多,或许还能有个好成绩。”那时滑水还是全运会项目,而史隆飞体现出滑水方面的天赋,迅速崭露头角,最终成为亚洲首屈一指的滑水高手,10多年来蝉联亚洲冠军,至今他在亚洲男子滑水的地位都无人能撼动。
陈莉莉练习滑水同样属于转项,来自上海的她说自小在体校是练习赛艇的。与史隆飞不同的是,陈莉莉是属于被滑水教练看中并挑选走的好苗子。她说,与赛艇相比,滑水确实一接触就感觉到好玩,所以自己转到滑水也是心甘情愿。最为重要的是,与赛艇相比,滑水训练没有那么艰苦,“每天一两个小时在水上,而前面的牵引船每次又只能拉一个人训练,所以觉得训练挺轻松的。”陈莉莉进入滑水对于中国滑水也算是幸事,在2004年她让中国女选手的名字终于留在了世界冠军的名册中。
觉得滑水训练轻松的还有今年刚刚取得青年组世界冠军的四川女孩韩秋,15岁的她在练习滑水前是跳水专项运动员,“从6岁就开始练习跳水,整整练了5年,后来正好有个机会被四川滑水教练看中了,于是我就离开了跳水。”韩秋说自己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离开自己快撑不下去的跳水,至于滑水是个什么项目压根就没去想,“练跳水还是练滑水,父母让我选择,我选择了滑水。”
全运撤项人心散落
在牵引船的高速牵引下,握着拉环踩着踏板在水面上飞行并不仅仅是好玩,在高速飞驰中水面变得如同水泥路面一样坚硬,史隆飞说从高处落到水面上就如同落到地上一样,对膝盖的冲击力是很大的,所以这个项目对膝盖的损伤很明显。而陈莉莉说,玩滑水还面临着一定的危险性,“如果动作做得不准确或下落到水面上出现偏差,身体就像拍在水面上一样,尤其是头碰到水面上严重时会瞬间休克。”韩秋就承认自己曾休克过,“当时就是直接拍在水面上,一下子就晕掉了。”
曾改行当保安救生员
而比摔晕更严重的“事故”则是滑水项目遭遇到“寒冬”,在被撤出全运会项目后,随之而来的是各地纷纷取消滑水队。“滑水训练还是很费钱的,牵引船、耗费的油料、装备等,过去因为是全运会项目,省里、市里都很重视,而成为非全运会项目后各地马上就取消投入了。”史隆飞说,从1993年的七运会开始滑水正式退出全运会舞台,如今只剩下一个全国滑水锦标赛和全国体育大会滑水比赛。滑水刚被撤出全运会的那几年里,对于史隆飞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梦魇,“从1993年后队伍基本处于放羊状态,因为没钱训练而且也没比赛,一下子人心散了,感觉训练了那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了,都有种被丢弃的感觉。一年里有8个月大家都各自在家待着,名义上还是地方队的运动员,但只在有全国比赛时大家才能见面。”
当时大家唯一的想法是赶紧自谋生路,“我也和其他人一样郁闷,毕竟自己是成绩最好的,可结果却是这样,于是想过自己出去闯一闯,当然关系继续挂在体育局。”史隆飞透露,自己闯出去第一份工作是做保安,受气、看别人脸色,干了一段时间发现还是得利用自己的特长,就改行去当救生员,“大概这两个职业干的时间加起来有3年,可以说干得很是憋屈,毕竟我们过去长年在运动队人际关系相对简单,而到了社会上则不同,感觉一切都别扭,想想还是干老本行滑水最为拿手。”史隆飞说他们还算幸运,还有个滑水队做保障。事实上当时全国各地体育部门大多取消了滑水队编制。
为滑水梦想远走他乡
四川保留滑水队才让陈莉莉不至于无处可去,虽然她在2000年时转项到滑水队时全运会已经没有了滑水项目,但上海出于成绩考虑当时还是给陈莉莉所在体校的滑水队投入资金。但当时陈莉莉享受到的滑水带来的甜蜜很短暂,2002年滑水队宣告解散,实际上当时滑水队只有她和另外一名男队员,那名男队员可以继续在上海体育系统保留编制,但前提是参加比赛要有成绩,而陈莉莉则面临着离开的局面。这是她第一次艰难抉择,这位开朗的姑娘说当时自己没有流泪,“练了两年不能就这么丢掉了,我一定要练出个成绩给他们看看。”于是她跟着教练只身投靠四川滑水队,走进了自己的另一个家——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西昌邛海水上运动学校。在这个远离家乡的地方,陈莉莉在滑水方面的天分被彻底激发出来,2004年新加坡女子滑水世界杯赛上,陈莉莉获得尾波滑金牌,这位不到18岁的中国女孩事实上也填补了一项空白,自20世纪初滑水运动在美国起源之后,将近一个世纪,从未有过亚洲选手获得过世界冠军。
最无奈滑水落寞局面
史隆飞说,自己想来想去只懂得滑水,没办法,他又回到队里,不过从过去的竞技滑水转为艺术滑水,“我们开始用队里老旧的设备、服装主动出去,靠表演来生存,那个时候表演很少,都是自己出去联系,表演费用也很低,每次表演后每人大概能有500多元的收入。”收入不多,但对于他而言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当时确实困难,因为各地的队伍都解散了,我们这边人手不够时只能临时去找,凑在一起磨合两天就去表演了。”
靠表演养家糊口
又当业务员出去拉关系,又当演员上台表演的境况,史隆飞说大概有七八年时间,“我们像打游击一样到处漂泊,直到近几年才算又所改善,水上运动管理中心这些年也一直帮我们去找市场,现在比赛也多了,只要水平够,出国比赛也很正常。”这些年,江西队一直是外出比赛时中国滑水队的主力,而国内的各种表演场合也都离不开他们,“与以前相比,现在我们可以说好多了,至少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了。”
全国现在只有四川和江西两支有正规编制的滑水队,专业运动员加起来不到20人,专业教练只有4人。所以,史隆飞最无奈的是滑水不为大家所了解。“很多家长也确实会考虑,练了它以后出路怎样。”他承认,虽然江西滑水队与江西其他运动的省队一样在编,但待遇上不能同日而语,“我们毕竟不是奥运项目,工资、职称虽然相同,但奖金什么的则差别很大,我们夺得全国冠军能有几千元就不错了。”
说起前景不禁泪流满面
陈莉莉最不能忍受的同样是滑水项目不为人知的落寞。谈到滑水运动在国内的前景时,陈莉莉眼圈立刻红了,眼泪随后默默流下,“国内除了表演和全国锦标赛,只有全国体育大会才设滑水比赛,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出资扶持这个项目,没有经费我们就没办法去参加世界比赛。国家队也是有重大比赛时才临时组建,和‘举国体制’支持的那些奥运项目运动员相比,自己有时候真的非常委屈,我们不也获得了很多好成绩吗?”
领队都说,一向不爱哭的陈莉莉这两年变得很容易动情,陈莉莉承认现在自己比过去更多思考这个项目的前途,“有时看看同时跟自己进运动队的人,人家成绩还不如自己,但因为项目不同,各方面都比我们强,有时也想过是不是离开,但最艰苦时候都过去了,真是舍不得离开,那么好的教练,还有那么多好姐妹。”舍不得离开,又似乎看不到希望的陈莉莉唯一能做的就是坚守。陈莉莉在四川滑水队每个月的训练补助只有1500元,再算上一些滑水表演的报酬,收入也并不多,但她还是自费报了一个商务英语学习班,她说想和国外选手交流,宣传中国的滑水和滑水人。陈莉莉说,“我们滑水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这个项目早晚会吸引成千上万的爱好者,我们只是先行者。”而史隆飞同样说,“我们也不去羡慕别人,平常心态最重要,我们能做的就是坚信这个项目会越来越好,只不过我们是铺路者。”
本专题策划:本报记者 张顺亭
■ 本专题撰文/摄影:
本报记者 白志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