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祖德与病魔下了32年棋 坚强意志铸就一代名作

　　如果不是生病，陈祖德根本想不到写书。

　　对于很多人来说，癌症两个字和死亡紧密相连，但对于陈祖德来说，整整32年他都与癌症进行着对弈。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一直是这场棋局的胜者。

　　曾经和陈祖德同住一个宿舍长达11年的上海功勋老教练邱鑫回忆说：“相比于围棋事业上的贡献，给我印象更深的，还是陈祖德对死神的态度，特别豁达，特别超然，是真正的名士风范。”

　　一场大病夺走他近3/4的胃

　　陈祖德第一次发现癌症，是1980年，当时在成都，全国围棋个人赛决赛在四川乐山举行。“每天拉黑便，拉得很厉害。但我一心只想把比赛下完了。”陈祖德后来回忆说。仗着身体好，陈祖德排在刘小光和马晓春之后，拿到第3名。紧接的“新体育杯”，9月14日，第一天比赛结束，陈祖德晚上开始吐血，脉搏每分钟超过130次。大口吐血，吐得很厉害，陈祖德被送到医院急诊室。后来又被送到北京，在协和医院检查出来，是癌症！9月29日，陈祖德被推进手术室。10天后，他击败了死神，不过这仅仅是第一次生死考验。

　　3个月后出院，陈祖德到上海养病，不过刚到上海就又趴下了。他患上了急性肝炎，因为做手术时的输血带有肝炎病毒，陈祖德再次住院接受抢救，他事后说自己命大，最终熬了过来。连续两次打击，直到1981年春夏之交，陈祖德才重新出院。

　　著名棋手刘世振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也是不胜惋惜，“陈老年轻时又高又壮，酒量无人能及。可惜那场大病夺走了他近3/4的胃，身体也随之一落千丈。”

　　坚强意志铸就一代名作

　　住院期间，陈祖德并不为治疗着急，他每天着急的，是找人给自己录音。陈祖德多次向他周围的好友表示，他的很多对围棋的看法和见解，不能随他入土，一定要留给后人，所以要求录音保存下来做资料。上海功勋老教练邱鑫回忆说，“其实，录音并没保存下来多少，因为大家都在‘骗’他，稍微录两句，不想让他太耗费体力长时间录音那时候，医院压力也很大，上级要求他们每天给副总理汇报一次陈祖德的病情。”

　　如果不是生病，陈祖德也许很难想到写书。怕自己的身体受不了，陈祖德就给自己立了个规定：每天写500个字。养病期间一直在写。这期间，日本哲学家中江兆民的《一年有半》给了陈祖德最大的精神动力，让他清楚人生有很多挫折，但要看另外的、好的一面，“这本书写的是中江知道自己患了癌症，医生说他的生命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他并没有忧虑重重反而认为‘一年对我来说已是寿命的丰年’。”正是由于陈祖德有了面对死神时的那份坦然，才成就了那本激励一代的名作《超越自我》。

　　最初《超越自我》这个书名并没有得到出版社编辑的认可，但因为陈祖德的坚持最终沿用了下来。陈老自己都没有想到，作为一名棋手，《超越自我》帮助他获得了很多作家都没有得到过的人民文学奖。

　　“这本书是1984年在《当代》杂志上连载的，后来发现影响很大，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就出书了。1994年，过去10年间的作品参评人民文学奖，《超越自我》竟然获奖了。”陈祖德自己也没有料到会获奖，但他更兴奋自己对棋局和人生的感悟能够被更多人所知晓，“人民文学奖的规格很高，那一年获奖的都是大作家，像王蒙、宗璞、陈忠实，只有我一个是局外人。”要知道，当时的陈祖德只有初中文化。

　　陈老说过不排斥安乐死

　　从某种意义上说，中国围棋的崛起，是从陈祖德开始。

　　陈老逝世后，网上曾有棋迷评价说：“从陈祖德到聂卫平、马晓春，再到常昊、古力，几乎就是这五位大国手的接力，把中国围棋一步步带到日本围棋的前边。今陈老逝去，令人感怀。”

　　刘小光是陈祖德的徒弟，也是其业内最好的朋友，在陈祖德生命最后的日子，他一直陪伴着陈祖德。他向本报记者详细回忆起陈老去世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陈老去世的前一天晚上，神志清醒，还突然跟妻子说“白子第20手有问题！”妻子赶紧拿出他编纂的古谱书稿，一张张拿到他眼前问他说的是哪一张棋谱……这一幕不禁让人为之感动。

　　陈老在临别之际，嘱托刘小光九段帮他完成《中国古谱大系》，这是他一生所爱、最后的牵挂。刘小光身材魁梧，在业内有“棋盘大力士”的称号，但就是这位硬汉，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声音低沉，几度停下来不语，眼眶中含着泪水……

　　“我陪陈老散步的时候，他说过安乐死，他不排斥安乐死。有一次他说，到了最后就了结了自己……”刘小光说，“陈老是有信仰的人，他比常人坚强。我觉得可能是这套书让他改变了主意，没有了安乐死之类的想法，为的是能抢时间完成书稿。”

　　《中国围棋古谱精解大系》全套14册，全书1120万字，图谱11000多张，是凝结陈祖德毕生心血的巨著。在他与绝症抗争的日子里，《黄龙周虎》、《血泪篇》等12册已出版，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陈祖德一直坚持做最后两册的棋局演变，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完成全系书籍面世的愿望。“在陈老离开前的最后一天，他告诉我，‘我来不及了，你帮我把它完成吧。’当时陈老虚弱得连音调都变了，不像正常人的发声。”刘小光回忆说。虽然没能亲眼看着书籍面世，但陈老弥留之际给最后一册书想好了名字，名叫《盛世国手多》。刘小光最后向记者说：“这是陈老的遗愿，我会尽力做好，否则对不住陈老。”

　　作品

　　1.《超越自我我的黑白世界》。该书饱含深情地回忆了自己和周恩来、陈毅、邓小平、方毅等老一代革命家的交往，揭示他们对中国围棋事业的呵护。该书1994年获得人民文学奖。

　　2.《徐程十局》（中信出版社出版）。

　　3.《黄龙周虎》（同上）。

　　4.《血泪篇》（同上）。

　　5.《过周十局》（同上）。

　　6.《襄夏战梁程》（同上）。还著有《当湖十局细解》《无极谱》等书。

　　友人

　　追思

　　“棋圣”聂卫平：

　　陈老的鞭策至今难忘

　　“棋圣”聂卫平在5日的吊唁活动后接受记者采访时，用“难过！悲痛！”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吊唁大厅一圈摆满了社会各界人士敬献的花篮，现场气氛凝重。聂卫平站在前列向陈祖德同志遗像三鞠躬表达哀思。

　　聂卫平和陈祖德都是新中国最早一批九段棋手，老聂曾经跟记者说他与陈祖德的关系是“亦师亦友”：“我还是小孩的时候陈老师已经是国手了。后来我俩成了竞争对手，我俩相差8岁，他相当于我的师兄和师傅。我十一二岁学棋的时候，他已经是国家队主力了，水平相当厉害。严格来说，他算我的老师，虽然没有正式的拜师。作为棋手，新中国以后的那批年轻棋手以他为代表，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1965年，日本围棋代表团来华比赛，还在读书的聂卫平得到了请柬，但由于不是周日，他跟学校说生病逃课去看陈祖德和日本棋手的比赛，结果后来被发现真相的母亲痛打屁股。

　　陈祖德鼎盛时期，数次获得全国冠军，每次有机会和他对局，聂卫平都是以追赶者的姿态出现。但当时陈祖德棋力很高，给聂卫平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记得1974年全国围棋个人锦标赛，我们再度交手，结果仅81手我中盘告负，陈祖德在前，逼得我刻苦发奋钻研棋道，那也是我最用功、最看重胜负的阶段。”这样的阶段一直持续到1979年首届新体育杯围棋赛，聂卫平2比0战胜陈祖德夺冠，他后来说：“当时的欣喜之情无法形容，至今仍能一一回想。如果没有陈祖德对我的鞭策和磨砺，很可能没有现在的我。”

　　聂卫平跨过陈祖德这道坎儿之后，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也有了后来他如日中天的“聂卫平时代”。

　　前中国棋院院长王汝南:

　　他的顽强一般人做不到

　　11月5日，在中国棋院举行的集体吊唁活动上，记者见到了陈祖德九段的老战友、也是好搭档王汝南八段。现场的王汝南久久难以平复心境，最终，王老还是强忍悲痛、眼圈泛红地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说到老哥哥的离去，他认为也算是一种解脱，“后期太受罪了，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躺着……”

　　王老说他见陈老的最后一面是九月份，“他遭那样的罪，最主要的是神志还非常清醒，所以我不忍心再看他。我看他跟你们看他还不一样，你们都年轻，看到了会想：啊，人老了病了会这样。我跟他是同一时代的，看着他这样，我……之后有段时间没去，因为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我最大的遗憾是没赶上看他最后一眼。”

　　说到对陈老印象最深的事，以及陈老留下的精神财富，王汝南认为是他对围棋事业的执着。“当年我们一起上五七干校，就是被下放到工厂了，我们几个人虽然也还偶尔下棋，但已经不是在钻研了，他不一样，他继续钻研棋艺，而且他还冒着危险给国家领导人写信，呼吁围棋事业不能停下来。”

　　“包括得病之后，他的顽强，是一般人做不到的，这都是性格使然。他对围棋的热爱和执着，是他留给棋界的最大财富”，王汝南说，“陈老的自传激励了很多人，这么好的书，不是光有经历就能写出来的，陈老从小爱读书才有了那样的文笔。现在的一线棋手出道早，竞争激烈，花很长时间读书不现实，但是从做人的角度来讲，毕竟多读书是提高素质、增进对人生和社会认识的主要方式。有人对我这么说已经厌烦了，但我还是得说。”

　　成就

　　1959年，获上海市围棋赛冠军。1964年、1966年、1974年，三次获全国围棋锦标赛冠军。

　　先后九次出访日本，与日本棋手对垒，胜多负少。1963年、1965年两次战胜日本九段高手，是中国第一位战胜日本九段的棋手。

　　1964年，获五段称号。

　　1981年，获九段称号。所创围棋新型布局，被誉为“中国流”，其优点为速度快，胜率高，已成为国际最流行新型布局。

　　1983年，获国家体委颁发的体育运动荣誉奖章。

　　1984年，被评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五年来杰出运动员之一。

　　1999年，被评为“新中国棋坛十大杰出人物”。

　　2011年10月27日，首届中国围棋年度大奖颁奖典礼在上海举行，陈祖德获得终身成就奖。 J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