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4月,庄则栋率中国乒乓球代表团访美期间与美国运动员科恩握手
新华社发
1961年4月,周恩来总理出席我国参加第二十六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组委会举行的联欢会,祝贺运动员取得好成绩。右二为庄则栋。
庄则栋与妻子佐佐木敦子,书写了一段跨国婚姻的传奇
中国乒坛一代球王庄则栋,在与癌症病魔进行了长达5年的顽强抗争后,终因治疗无效,于2月10日下午17时06分在北京逝世,终年73岁。至此,庄老跌宕起伏的一生划上了句点,但他与佐佐木敦子26载的跨国婚姻已被后人传为美谈,他开启的中美“乒乓外交”更将永载史册。
晚报记者 王嫣 报道
电视片《乒坛坛主庄则栋今安在》中,庄则栋亲口对人们说:“人生的道路有时真像一个圆,它的开始又是终结,它的终结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说这话时,庄则栋刚刚结束4年的隔离生活,因“文革”中的过错被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开除出党,结发妻子鲍蕙荞也与他离婚,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他。
“妻离子散”的庄则栋被安排到山西当教练,不在编制内,一个月只有20块钱供吃饭开销。但他自己也没想到,在人生的最低谷,命运让他和当年的女球迷佐佐木敦子再次相遇了。
缘起仍是名古屋
1971年世乒赛,名古屋,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已深深地写进了庄则栋的生命里。于公,他在这里推开了“乒乓外交”之门;于私,他在这里和佐佐木敦子第一次相遇。当时看来这只是一次球星与“粉丝”之间的普通交往,但殊不知这时这地却成为一段传奇跨国婚姻的引子。
庄则栋当然记得,那是在名古屋藤久观光旅馆的大厅,中国乒乓球队下榻处,佐佐木敦子和“偶像”庄则栋有了第一张合影。这之后,忠心“女粉丝”又跟随中国乒乓球队登上了新干线列车,在名古屋去大阪的途中再次碰见。敦子会说中文,于是两人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从那以后,两人结下友谊,佐佐木敦子还给庄则栋写了长达4页的信,表达了她对中国学习生涯的怀念,也隐约表达了她对庄则栋的爱慕之情。还有一次,庄则栋带中国青年乒乓球队访问日本,敦子又在第一时间去看他。庄则栋也非常高兴,还特地送她一个花篮。然后,就是一别13年……
这13年,庄则栋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佐佐木敦子却如同初见,还是单身一人。 1978年,敦子常驻中国,在伊藤万公司任职。从前国际乒联主席荻村伊智朗处得知,庄则栋已调回北京,在少年宫当教练,她又第一时间来看他。 “庄则栋在吗?我是佐佐木敦子。”熟悉的声音穿越13年的时空,庄则栋来不及回神,当年那位带着宽边眼镜的圆脸庞日本姑娘已经站在大门口。 “这么多年,一直想来看你。 ”和当年一样,敦子的表达依然婉转,但已经深深击中庄则栋的心房。
1998年,庄则栋在两人合著的婚姻传记中,特别描述了这一段心路历程:“现在,我是一块炭,只能发点热而没有光,谁碰上我,会沾上黑。在这块土地上,有谁不怕沾上‘黑’呢?然而,敦子女士是日本人,13年未见并没有忘记我,却在关心着我,打听我的下落。今天终于找到了我,我从心里加倍地感激。今天,敦子女士的话很少,却不时投来同情、怜悯的目光,分手时恋恋不舍的情韵,激起我心湖中的涟漪。这几年在我那寂寞、干涸的心田里,多么希望有一场滋润的春雨啊!一颗孤独的心,多么希望遇上理解我、帮助我的知己啊! ”
“邓小平批准我们结婚”
13年后与佐佐木敦子重逢,庄则栋患得患失,一下子心里热乎乎,一下子又给自己泼冷水:“我想到哪儿去了,人家也许是出于对老朋友的礼貌和尊敬罢了。 ”他不知道,敦子的心也不平静。她也在书中写道:“我是个老姑娘,已经40岁了,深知单身的寂寞和苦恼。我这日本姑娘对他关心、同情,跟他接近,庄先生心里会怎么想。朋友之间太疏远就不够朋友,而男女朋友之间一发展就容易越过朋友的限度。特别是庄先生本来就是我所崇拜的人,我是不可能只把他当朋友而一点也不去爱他。也许,我的举动点燃了庄先生爱情的火焰,他对女人冷却了的那颗心,像春天的竹笋一样,哪怕有巨石压着,也要破冻土钻出地皮,迎接着春天明媚的阳光、滋润的雨水。恋爱就在那时发生了,我有一种感觉,庄先生在我面前出现时,我心情格外开朗,时间也过得格外快,而且我又期待着下一次与他重逢。 ”
就这样,两人很快确立了恋爱关系,但在登记时却遇到了麻烦。鉴于当时的社会政治环境,庄则栋由于“掌握国家机密”被禁止与外国女子通婚,而佐佐木敦子虽愿意为他放弃日本国籍,仍被限期离境。一个拿不到护照、不能出国,一个得不到进一步的签证,爱情险些要走进死胡同,两人只好求助于时任乒协名誉主席、天津市市长的李瑞环,随后这封结婚申请又转到了邓小平手中。庄则栋在信中写:“今年我已47岁,佐佐木敦子43岁(未婚),时间催人老……”终于,他们的申请得到了邓小平的批准,1987年47岁的庄则栋和43岁的佐佐木敦子喜结连理。而两人的恋爱传记,也定名《邓小平批准我们结婚》。
婚后,庄则栋和敦子住在北京东城寓所,相濡以沫。每天庄则栋出门,敦子一定会送到门口。下班前,敦子会打电话询问丈夫到哪里了,一进门便端出热腾腾的饭菜;一件衬衫绝不让庄则栋穿两天……5年前庄则栋被确诊癌症,夫人更是拉屎撒尿全都仔细服侍,每一次打点滴都不睡觉。病榻前庄则栋接受采访,手依然和妻子紧紧握着,“我们是生死相依,这个情谊太深了。 ”所以他也曾想要拍卖自己的书画作品,为保障夫人日后的生活。 “她现在没有医保、没有工资。她能为了我连国籍都不要,作为丈夫,我能不考虑她吗? ”而敦子说:“庄先生是我心目中最崇拜的人。 ”
临终前 前妻送来年夜饭
农历龙年的最后几天,与病魔搏斗多时的庄则栋,进入病危状态。家人都希望他能闯过年关,两位内弟特地从日本赶来,前妻鲍蕙荞也特地将年夜饭送到医院。
庄则栋和鲍蕙荞,一个乒乓世界冠军,一个钢琴演奏家,原本应该是对神仙眷侣。但文革浩劫,不仅毁了庄则栋的政治前程,也毁了他的婚姻。
文革之初,庄则栋因为反对批斗原国家体委主任荣高棠,被指为“修正主义的黑尖子”,也成为批判对象。他被批斗的3个多月里,他的教练傅其芳、姜永宁和队友容国团,因为受不了种种羞辱、冤屈,相继上吊自杀。乒坛三杰的死惊动了周总理,庄则栋才重获自由。之后的事情发展得让人始料未及,33岁的庄则栋被“四人帮”利用,成了最年轻的国家体委主任。可就在这时候,他和鲍蕙荞的感情也出现了问题。
鲍蕙荞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最初的那种幸福与甜蜜早已远离了我。我突然想起我生第二个孩子斓斓的时刻。那时庄则栋已是体委主任,他被那群没有人味的人绑上了战车、捧上了天,自己还在飘飘然之中。在分娩前,他匆匆地对我说:“我还要去会见外宾,我先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医院,独自忍受了分娩时的担忧、恐惧和痛楚,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一个下午,迟迟不见他来,后来,他终于出现在产房里。他背着手,不像在看自己的妻子,倒像一个大干部在巡视工作,身后还跟着一位最能标志首长身份的随从。我实在感觉不到有半点温暖。当年那个真诚、热情、羞涩的青年,怎么在他身上连点影子都没有了呢?
粉碎“四人帮”后,庄则栋被隔离审查4年,他和鲍蕙荞的感情本已转淡,4年一过已名存实亡。虽然不想“轻率地对待自己的家庭”,鲍蕙荞还是和庄则栋冷静地办理了离婚手续,握手言别。两人所生一儿一女都跟鲍蕙荞,就像孩子们选择的兴趣,一个弹钢琴、一个拉小提琴,没有人想当运动员。 1990年,儿子庄飚就移居海外,但时间和距离都割不断父子亲情,站在父亲的病榻前,他骄傲地说:“我很佩服父亲,他做人做得挺帅的,从不怨天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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