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乡村

　　仲明种地开店，是当地农民运动会常客，他把儿子送进体校时，决意让他吃上商品粮。

　　仲满 8月12日，北京奥运会男子个人佩剑冠军。

　　1997年，南通市体校击剑教练吴娟和丈夫黄保华正好路过南通市体育馆，“仲满当时在场上打球，我突然觉得他在一群孩子中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一眼就看中了他。”那年仲满14岁，家在海安县大公镇仲洋村。大公镇是有名的群众体育之乡，从1964年到现在，“北凌农民体育运动会”已经搞了45届。仲满父亲仲明年轻时是运动会常客，喜好篮球、足球和田径。仲满从小“身高臂长、步伐灵活、反应敏捷”。

　　1992年，种了一二十年水稻、小麦和大豆的仲明决定少种点地，开了家小店，专营农药化肥等农资产品。也就在那年，海安县少体校开始第一届招生。仲明寻思着不能让孩子长大后跟自己一样也在农村，“当时情况和现在很不一样啊。农村户口就是农村户口，城市户口就是城市户口。我们要求很低，就是让孩子上到初中毕业考个师范学校，毕业之后包分配，回家当个小学体育老师。”

　　第二年，仲满去了少体校，练习中长跑。同村的顾超当时也在少体校，惊闻仲满拿了奥运金牌时，顾超不敢相信。“当年睡在我下铺的兄弟拿了奥运冠军？我只记得他两只眼睛很大，灵气霸气十足。”与仲满一样，顾超也是把体育当“跳板”，压根就没想练体育。“现在城市户口可以花钱买，当时不行。只有两种途径：一是体育，二是音乐或画画。”顾超在少体校上了不到两年，转到县重点中学，高考去了。

　　在少体校待了四年，1997年仲满被黄保华夫妇看中。仲满当时的田径教练不愿放人，黄保华还是通过县体育局长做的工作。到南通后，仲满师从吴娟，练重剑。不久仲满又被省少体校的佩剑教练看上。这回轮到吴娟舍不得放人了，她更不愿仲满从重剑改练佩剑。“但是也没办法。毕竟我们是基层教练，目的就是为省少体校输送人才。”

　　1986年，黄保华一手组建南通击剑队。时至今日，击剑已成南通“优势中的优势”。2002年后，南通击剑一直在省里排名第一，16届省运会就拿了12块金牌。吴娟分析说：“江苏省最适合练击剑的运动员应该出在南京和南通。苏南人很聪明，但关键时刻顶不住。我们南通属于苏中地区，运动员脑子灵活，又有苏北人吃苦耐劳的精神。”吴娟很看重仲满在奥运会决赛中表现出的心态气势，南通市体育局副局长顾中华认同这一说法。他说：“如果我们国家的运动员都能接受心理训练和心理调整的话，至少我们包盈盈的那块金牌（女子团体佩剑）不会丢。”包盈盈也是江苏南通籍选手。8月12日，南通籍选手在北京奥运会上日进三金：除了仲满的男子佩剑，还有陈若琳的女子双人10米跳台、黄旭的体操男团冠军。

　　仲（Zhong）

　　2008年8月16日

　　南通市海安县大公镇仲洋村

　　仲满祖母。

　　从1993年进海安少体校到2000年入选省体工队开始拿工资，仲明开玩笑说：“8年里，这小子可能花了我十来万，平均一年1.5万。”仲满妈妈退休后，仲明又在家里开了家杂货店。两家小店一年能纯挣个两三万，家里还有3亩地，日子并不宽裕。

　　作为为上级运动队输送人才的基层教练，吴娟的日子也不好过。虽是高级教练，收入不高。一个月两千出头的工资，上面的输送指标、成绩要求又很高，年底奖金聊胜于无，有时候教下来真让人寒心。雅典奥运会乒乓球男双冠军陈玘也是南通人，据说当年省政府拿出了50万重奖南通市体育局，分到陈玘教练手上的只有5000元。

　　“基层教练很苦，也有很多无奈。别看南通接二连三拿牌，表面上风风光光，其实这些年我们学校很难招到学生。老百姓都知道运动员下放退役后的去路太残酷了，不愿将孩子往体校里送。”像南通击剑运动员陈峰，他也曾经辉煌过，全国锦标赛不知拿了多少冠军，奥运会也得过第七名。但他现在有伤、没用了，没人安排他工作。很多人想：像陈峰这样高水平的运动员都这样，更别提其他竞技体育的失意者了。“中国体育走入了一个怪圈，不把运动员的后顾之忧解决好，体育很难继续上去。”

　　在全国上下大叫“举国体制好”的时候，作为体育主管部门领导的顾中华却持不同意见。“我觉得应该逐步调整，必须符合市场经济的规律。取消举国体制的过程，对体育人士当然很痛苦。但这是解决一个绝症，以后会很开心。目前我们面临越来越多靠体育自身系统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说运动员安置。一个国家级运动健将退役，给个几万块钱安置费。家长心里就会想：还不如让孩子早点做生意，一年三五万很快就来了。我让孩子吃这十年苦干什么？

　　“解决不了运动员出路，最终将吸引不到最优秀的运动员充实这个行当，除非是内心麻木或弱势群体的人，无路可走，才会选择这条道。财政不给钱，可以找企业，说不定反倒能让运动员吃得更好、锻炼得更科学、聘任的教练更优秀。”

　　顾中华直言：“无非是解决全国那么多官员的去路问题。最不愿意退出历史舞台的人，就是那些正在舞台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