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乡村

　　如果没有一块金牌，龙光武还将在石粉厂每天磨石粉11小时。

　　龙清泉 8月10日，北京奥运会男子举重56公斤级冠军。

　　汽车从张家界出发，盘过几座险峻大山，终于在5个多小时后抵达湖南省龙山县红岩溪镇。从镇上到红岩村是段山路，开车还要一刻钟。龙清泉的童年就在这里度过，现在，他的奶奶彭翠云仍在这里种着一亩多的田，拉扯着五个外孙。彭翠云79岁。

　　红岩村人多地少，民生贫困，很多木板房建于30年前，已成危房，无钱修缮。龙清泉幼时的伙伴绝大多数去了广东打工，当然也有像小学同学杨学军那样，留在当地骑三轮摩托车载客的。

和龙清泉一样练举重的，村里出了好几个，但坚持下来的，只有龙清泉一人。龙清泉9岁进入龙山县体校，10岁进入吉首州体校，15岁进入省体校，18岁夺取奥运冠军。

　　2004年，龙清泉14岁时，父亲龙光武借了4万多元，和小姨子一家在龙山县郊合建了一幢两层楼房，准备用来做汽车修理生意。龙光武家面积有200多平米，却无出口，出口在龙清泉小姨那半边，属于龙家的半边，门口是一个10多米深的坑。2008年8月10日龙清泉夺金后，龙山县体育局出资1万余元在龙家门前铺路，据说县长要来慰问。2004年这栋房子建好后，家徒四壁，墙壁上到处是水泥抹过的痕迹，龙光武夫妻外出打工还债。在2008年7月25日龙光武回家前，家里比较显眼的家具只有华南牌缝纫机，那是1984年龙光武结婚时送给妻子谢祖英的礼物，时价240元。谢祖英现在还用它缝补衣服。现在，这个家有了更值钱的物件：29英寸的康佳彩电。龙光武回家后不久，龙山县体育局赠送了这台电器，而有线电视则是龙山县广电局开着“迎奥运有线电视服务车”上门免费安装的。此前，龙家只有一台20年前买的黑白电视机。

　　龙清泉夺冠后，家里热闹起来，龙光武穿着大红T恤，拾掇得特别精神。用来待客的烟，也换成了金装白沙。他觉得待客要有礼貌。龙清泉夺冠当晚，县上送来慰问金，一开始龙光武不敢要，他太老实了，害怕拿了这钱会出什么问题。后来他还是收下了。

　　龙清泉的伯母孙美蓉说，往昔，龙光武拉板车卖猪肉，6岁的龙清泉能举起四五十斤的车轮。那么，龙光武为这个天赋神力的儿子埋了多少单呢？龙光武算了一笔账：学费9年约开销2万元；生活费3万元；比赛自费承担的路费、食宿费3万元；加上服装费、医药费等支出，总计支出人民币约9万元。龙清泉的表哥以前曾和龙清泉一起练举重，学费不算，一月零花钱就要八九百。后来家里承担不起，就让他停练了。龙光武说，如果龙清泉也这样花钱，早就养不起了。

　　

　　龙（Long）

　　2008年8月11日

　　湖南龙山县郊

　　龙清泉父母龙光武、谢祖英。

　　2004年房子修好后，两手空空的龙光武借了3000元，支付龙清泉在吉首州体校的学费和生活费，其中仅学费一项就要1980元。龙清泉在吉首练举重时，龙光武一年去看望一两次。龙清泉12岁时就要举起100多斤的杠铃，谢祖英看着儿子满手老茧，说，好造孽。但是龙光武和谢祖英自己也很造孽，9年来他们每年要给龙清泉掏1万元，而且建房也带来4万余元负债。这使每月收入不过一两千的他们压力巨大。孙美蓉一次在龙山一家超市外看到龙光武，发现后者整个人木木的。龙光武对她说：“家里借了四万多，儿子能否练出来还不知道，我觉得好累。”

　　龙清泉9岁时告诉伯母孙美蓉：“我将来要搞到一枚金牌，我们家几代人吃饭都不用愁了。”今年四月，孙美蓉到长沙看望女儿，顺便看了龙清泉，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参加奥运。问及以后怎么办，龙清泉的计划是，先读几年大学，争取出来混个官当。

　　如果龙清泉没有举出来，龙家的情况着实有点危险。且让我们来看看龙光武算的又一笔账：种地：红岩村地少人多，龙光武20年前就没种地了；杀猪：1986年龙光武跟着岳父学杀猪，家里几个兄弟、堂兄弟也被龙光武带出来了，成了“杀猪世家”（龙光武语）。年景好时，一年有1万多元收入，但后来镇上杀猪的人多了，一头猪要亏本五六十元，只能罢手；做圣诞节用品：2004年借钱装修房子后，龙光武夫妇到温州做圣诞节用品，一月收入一两千，每月开销四五百元，一年可存近万元；烧砖：在温州打了一年工，龙光武夫妇转到安徽金县一家砖瓦厂烧砖。那是当地的土窑，丈夫一月收入900多，老婆一月400。一年能存1万元；磨石粉：今年春节后，龙光武换到安徽一家石粉厂打工，将白色石头用机器磨成粉。一月收入2500元，最多时拿到2900元。

　　磨石粉这个工作算是好的了，说起收入时，谢祖英抿着嘴笑了。但是与这个工作相匹配的是高强度的劳动：在石粉厂，龙光武一天工作11小时，从夜11点到次日上午10点。之所以晚上开工，是因晚间电费便宜，老板要省电费。龙光武30天如一日，每天正常工作11小时，有时加班五六个小时，可多赚二三十元。

　　在石粉厂的工作，是三人一组磨石粉，每天能磨22吨，12元一吨，共264元，三人分，每人每天能得88元左右。一月下来就是2500多元。今年到7月24日，龙光武毛收入是1万元，每个月生活开支600元。扣除回家路费，半年时间，龙光武存下了5000元。虽然辛苦，但是收入不错。7月份，老板又买了新设备，开新厂。谢祖英打算也进去干。不过计划被龙清泉打乱了。龙清泉打电话要他们回家：“你们不要打工了。想起你们打工我就难过，你们赶紧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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