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关军
在许多国安球迷看来,不是他们缺个联赛冠军,而是联赛亏欠他们一个冠军。他们觉得国安才堪称中国职业足球的旗手。当他们在球场里为国安高喊“牛B”时,确是发自真心。
下午两点二十分,在工体跑道西北侧执行任务的一只警犬已经快要疯掉了——也许在它眼里,是前面看台上的人群快要疯掉了,它必须加以制止。
这只威猛的警犬显然是气坏了,也吓坏了,它狂吠不止,声音却淹没在巨大的喧嚣中。它在主人的极力拉扯下奋力前窜,以至两只前腿高过前胸。
一只警犬的寿命很难达到16岁,它此生还没经历过北京国安队如此接近联赛冠军的时刻,所以,也从未见过这么狂热的人群。在整座沸腾的体育场里,有着这只警犬不堪忍受的狂热,面对的看台则尤其狂躁——那是著名的自发性球迷组织“御林军”的阵营,差不多两百名着装整齐的球迷,几乎一刻不停地在看台上呼喊,歌唱,跃动。其时,离开赛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不过“御林军”真的算不上最疯狂的球迷,别忘了,有一些球迷从比赛前一天晚上开始就在工体附近转悠、预热了,他们说自己睡不着;还有一位姓王的球迷,专程从欧洲飞回来看球。
2009年10月的最后一天,星期六。当我走近北京工人体育场,恍然回到了2001年10月7日的沈阳五里河,似曾相识的狂热,似曾相识的在比赛前即已开始的狂欢。无数球迷戴上了生日派对上常见的纸质金黄色的“王冠”,他们已经迫不及待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念叨着一个词:16年。
在许多国安球迷看来,不是他们缺少一个职业联赛冠军,而是职业联赛亏欠他们一个冠军。他们觉得国安才堪称中国职业足球的旗手。当他们在球场里为国安高喊“牛B”时,确是发自真心的。这是唯一一支16年里没更换过老板的球队,这是连夺两届足协杯冠军的球队,这是灭过桑普多利亚、AC米兰、阿森纳、弗拉门戈、创造过“工体不败”神话的球队。
现在,一个唾手可得的冠军、一次顺理成章的首肯近在眼前,本来不至于激动得如此夸张的。但是,生活中有时是需要故意激动一下的吧。
如果不是出于安全考虑为绿城球迷让出整个南看台,当日的工体真就爆满了。在这座城市文化不断被“北漂”稀释与影响的巨大都市里,“北京人”的密度在减小,“北京人”的身份认同在模糊,如果说有什么能把它重新聚合起来,那就是北京国安的比赛了。涌入工体的球迷以“80后”乃至“90后”居多,他们在这座充斥着荣耀与压力的城市里生活,体现着外人可知的优越感,承受着外人未知的焦虑。现在,该是释放的时候了。
2009赛季,北京国安顶着一顶“被冠军”的帽子,可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国安球迷与其他中超球队球迷的对立也在不断激化。中国不同地域间的歧视、不尊重与反弹,在足球场上总是得以极端化的呈现。
即使是在夺冠在望的喜庆时刻,欢乐也不是球迷们的唯一主题。比赛进行到下半场,更多的国安主场的特色开始显现。场上的客队与裁判并无什么失当之举,国安球迷还是忍不住掀起了著名的京骂。它由一个角落发起,转瞬之间波及全场。看得出来,官方球迷协会的阵营想以“国安是冠军”的口号遮蔽掉京骂,但杯水车薪。
除了背对球场的警察,一定另有那么一个人,没心思关注比赛,他的手紧张地放在按钮上,向球场里支棱起耳朵。一旦听到“傻×”的声浪,他要马上按下按钮,场地里就振聋发聩地响彻“雷嗷雷嗷雷”的音乐,全然不管会对比赛形成的干扰。
毕竟这不是摇滚音乐节,现场的干扰音总是要停的,于是球迷们的京骂又起,再遭音乐的压制之后,京骂继续,执迷不悔。京骂与音乐反复切换,这是国安主场的常规游戏,而且最终是以音乐的屈服和球迷释放后的平息而结束。一位上了些年纪的球迷低声说:那么想骂,就让他们骂两声呗。
另一位资深球迷说:国安成绩差的时候,剩下的那几千才是真正的球迷。今天来的,很多都是凑热闹的,你不让他发泄怎么行?
既然如此,且让他们发泄一下,毕竟憋了十六年了。毕竟偌大的北京,真正可供发泄的场合并不多。
让人最不舒服的还不是京骂,而是全场整齐划一的叫喊:降级!降级!
一支球队的夺冠以另一支球队的降级为代价,悲喜剧同场上演,造化弄人,本已残酷。得意忘形的主人若是如此不厚道,让那群客队球迷情何以堪?
4比0的比分定格,狂欢继续。还是警察们有先见之明,早早地规劝工体周围的商铺关门闭户,以防“不测”。狂欢最终果然呈现了些许的暴力倾向,于是停靠在路边、不识趣的外地牌照的汽车遭了殃,瞬间鼻青脸肿。夜风渐起,人群不肯散去,积蓄了16年的力比多还远没释放完呢。俱乐部高层信誓旦旦地说,一个冠军不够,国安要继续争第一。好像没几个球迷对此寄予厚望,他们继续狂欢,不仅要兑现16年的期待,也要把未来的情感预支掉。
一句口号让他们等了16年,他们等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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