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体强壮，能跑能跳

　　在学校里，她没法练习跳远。沙坑硬得要命，助跑跑道上的塑胶快被磨光了，而且起跳处坑洼不平。她不太懂技术动作，起跳时为了避免犯规，左脚常常刻意缩一点，成绩因此会损失15厘米。她的教练吉姆•丹尼斯要上很多门课，包括历史、地理、政治经济学，同时兼任校橄榄球队、初高中部女篮教练⋯⋯对了，他还是初高中部田径队教练。学校的师资力量有限，丹尼斯只能身兼数职。

　　邦妮是州跳远卫冕冠军。

　　第一跳左脚又往后缩了⋯⋯不过还是跳出了5.66米。她使劲抖落身上的沙子，这一跳她并不满意。一年前，作为高二生，她获得了跳远州冠军，当时的成绩是5.74米，只比州纪录差了3厘米。几周前，她还跳出了5.79米。只要低于个人最好成绩，在她看来都是一种失败。

　　接下来的五跳都没有超越第一跳，她最后以1厘米之差屈居亚军。站在领奖台上接过银牌时，她脸上写满了失望：她只是美国人口第二多的州里跳远第二好的姑娘。她钻进教练的轿车躲避近38摄氏度的高温，嘴里一边狠狠地嚼着巧克力棒，一边忿忿地念叨着刚刚过去的比赛。这是一个多么窝火的开头啊。

　　我假装开心

　　一个跳远运动员⋯⋯参加铁饼比赛？没错。转圈、发力，把她在力量房里的训练成果尽情展现出来。她使用的力量房位于地下，狭小而阴冷，始建于1938年，本来是建在一个篮球场的看台下的，后来看台拆了，力量房保留了下来。每逢下雨天，雨水就会通过地面渗下来，搞得力量房泥泞不堪，几件简陋的训练器材也会被雨水腐蚀。这样一个力量房，却是邦妮在学校里最爱的地方。

　　一个月前，邦妮才学会正确的铁饼动作，在抛出铁饼之前先原地旋转一圈半。仅仅练了一个月，她就能让铁饼在得州的天空飞出36.9米，她的亲友团欢呼雀跃。嘿，拜托，冷静一下，别吵着邦妮了。

　　她拿到了第三名，因此获得6个积分，加上刚刚跳远获得的8个积分，她现在已经有14分在握了。本次比赛一共14个单人项目，每项前六名可依次获得10-8-6-4-2-1个积分。老天，当她站在领奖台上时，真想把两位姐姐李和阿黛尔掐死，因为她们俩反复要求她笑一笑——也难怪，人家冠军和亚军都笑得相当灿烂。

　　真正的快乐，只是在想象当中

　　也许，邦妮的家乡太过默默无闻，也许，人们太过思维定势，一时间意识不到一个小丫头的厉害。现在，广播里又在介绍邦妮，这一次她参加的是跳高比赛，终于，观众开始注意到邦妮：嘿，这是刚刚参加了跳远和铁饼的那个女孩吗？不过，人们的反应并非全都是赞赏。比如，就有一些人忿忿地说：“你以为你是女神呀！别在这儿显摆了！”甚至有人不怀好意：“她真的是个女孩？我怎么觉得不像呢。”也许，这是因为人们的想象力有限，不知道该如何看待像邦妮这么勇猛的女孩，或者说“勇士”。

　　邦妮在打篮球时身体优势更加明显。作为州最佳内线，她刚带领球队杀进了得州半决赛。抢篮板时她总比别人跳得高，往内线打时对手总被她挤倒，快攻时总把别人落在身后，而对手快攻时她总能追上来盖帽。“邦妮坐镇内线，”李说，“像是浴缸里放了条鲸鱼。”

　　怪物，一位对手这么称呼她，球迷则喊她野人、大脚兽，或者直呼“它”。“那完全就是个男人嘛！”有人大声喊，“我们得进行性别检测！”每当这时，邦妮就会翻翻白眼，嘀咕两句，然后继续比赛，凶猛程度有增无减。表面上似乎无所谓，内心肯定受到了伤害。

　　上小学时，她就是同龄孩子当中最高、最壮、也最敏捷的孩子，这一切让她很享受。然而，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吊带背心、大脚、叛逆情绪、甚至姐姐李的高跟鞋，都会让她烦恼。她需要发泄，于是，她什么事情都要走在同龄孩子前面，尤其是在运动场上。穿着打扮方面，她则坚持中性路线。看起来，这一切帮她解决了青春期的烦恼。一个完整而又和睦的家庭，给了邦妮很好的家教。她上学以来只有一次考试拿了C，那是八年级的代数I，因为这个C，父母让她禁足了一个月。两位姐姐也不含糊，和邦妮一样，她们也是毕业生代表。

　　一个缺乏生机的小镇，则给了邦妮成长的空间。自1959年小镇通了铁路以来，为了改善贫困的生活，青壮年男人就开始外出打工，留下年轻的妻子在家里生儿育女。在这里，天空才是一位少女的极限，而另一方面，她又要受制于落后的现实。

　　每一次试跳都成功了，她已经跃过了1.57米。在做背跃动作时，她的身体反扭地太厉害，导致她每次试跳头都差点碰杆。在试跳的间歇，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躺在草地上，头枕着背包，双手叠放在肚子上，用毛巾遮住眼睛。她的学校没有跳高垫，所以她根本没有练过，完全是凭感觉在跳。

　　横杆升到1.63米，她第二次尝试才成功。现在场上只剩下三位女孩。太阳快下山了。从早上10：30到现在，她已经在高温下比了一天了。没办法，这就是她的生活。在学校里她也是连轴转。先跟橄榄球队一起进行一个小时的力量训练，然后打网球——她拿过两次地区网球冠军——接下来还有一个半小时的田径训练。周六以及暑假，她整天泡在邻居家的农场，除了赶牲口和喂牲口，还用斧头和电锯砍树、挖下水道、修栅栏，一直忙活到下午五点半⋯⋯接下来并不是回家休息，而是跑到学校门卫家里，跟人家要力量房的钥匙。她的老师、教练以及学校领导给她的评价，并不是前所未见的“最勤勉女孩”，而是“最勤勉的人”。

　　邦妮跃过了1.65米。“好样的！我的乖女儿！”她的爸爸杰克喊道。杰克身材高大，是一位彬彬有礼的农场工头。他用摄像机记录着女儿的每一个动作。“宝贝儿，干得漂亮！”现在，场上只剩下邦妮和来自卡尤加高中的杰米•霍普。

　　两个女孩都没能跳过1.68米。邦妮因为试跳失败的次数少，最终拿到金牌以及10个积分。终于有金牌了，她小声嘟囔。她把金牌从脖子上摘下来，迅速塞进背包。等到回家后，她会把奖牌都塞进衣橱里的一个纸盒子。赢得不算痛快，她跟自己说。一天下来，她拿到了24个积分，此时她还不知道，24分在所有参赛队伍中排第一。

　　“跳高间歇，当你躺在草地上时在想些什么？”妈妈麦德林问。“我还是别说了，怕你不爱听，”邦妮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