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标题“我就是叫化子!”
进入墨脱前,我们就知道了这个人的情况,自然也不会漏掉采访他──坚争。
坚争,珞巴人,墨脱县人大主任,全国人大代表,今年41岁。
1992年3月,正值大雪封山季节,坚争为参加全国人大会议,在数名通讯员和民工的护送下,沿雅鲁藏布江整整步行14天,跋涉了近半程著名的雅鲁藏布大转弯。在这次近乎奇迹的徒步行程中,他们有整整三天处于根本无路可走的境地,只能一边走,一边在丛林灌木中用刀斧开路。直到越过“排龙天险”,踏上川藏公路,坚争才坐上汽车奔赴拉萨,然后再飞往北京……
坚争为1992年的全国人大会议上带去了一个“地方提案”。提案所提的三个问题都是墨脱人面临的大问题:一是少数民族干部的培养问题;二是札墨公路的修路问题;三是“边老少穷”地区的人才支援问题。
有句老话:“要致富,先修路”,但是墨脱路太复杂,暂且放到一边,先看看人才培养问题。
“县里的干部人心浮动,不只是汉族干部,就是本地干部也是人人思走。说句心里话,我也想走,孩子在外面读书,母亲陪读,一家妻离子散。”
采访坚争前,我们对这局面形成的原因已有比较透彻的了解,但在北京看听惯了官话,还是对坚称的坦率很新奇。
9月23日,我们采访了墨脱乡小学(暨县小学)。它是全县历史上的第一所小学,建于1973年,但20年后的今天,它还只有四个年级,也就是说墨脱直到现在还没有一所完整的小学,更不要提中学。目前这所学校只有12名体弱多病的教职工和两名厨师,在仅有的49名学生中,墨脱乡以外的学生,由于离家太远,全都必须在校吃住。县里为防止学生因种种困难而辍学,对这些住校小学生采取“三包”政策(包吃、包住、包穿),所以县里的负担重、欠帐多。
孩子是墨脱的未来,也是家长的希望所在。但这些孩子读完四年级以后怎么办?
墨脱县大多数本地干部也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孩子送到八一镇或其它地方继续读书,母亲只好去陪读。所以即便是本地干部也人人思走。
需要为墨脱的干部说句公道话:在墨脱,今天最好的房子就是学校的房子,最好的宿舍就是教师宿舍。在墨脱采访期间,我们唯一见到正在兴建的官方土木工程,就是在德兴乡新建的“希望小学”。
墨脱县整个县机关所在地只有七排木结构或木石结构的平房。这些房子大都建于70年代初期,早已年久失修。今年7月,46岁的副县长周忠杰下乡20多天,回来时因为屋顶漏雨,屋内地板上都长出了木耳和蘑菇……
25日,在“希望小学”采访,分管教育工作的周忠杰副县长,一边对验收希望工程的自治区团委的同志表示深深地感谢,一边激动地说:“我就是叫化子,不怕人笑话。我希望你们记者能为墨脱人多多呼吁,请社会各个方面都能伸出热情的手。我们县委一班人已竭尽所能,实在是力量有限啊!”
为了“希望小学”的建设,有些乡民让出了最好的农田,有的乡领导还垫付了急需而短缺工程款,有些年轻人在冬季舍命从扎木镇翻越嘎龙山背回工程急需的小五金材料,那天周忠杰去德兴乡,见到这些玩命的青年人背回工程所需的建材泣不成声……。
从县城到德兴乡,必须越过雅鲁藏布江,而越过雅鲁藏布江则必经一座闻名全藏的藤网桥,这是整个雅鲁藏布江上唯一的且极具魅力的藤网桥。该桥长约160米,是用10万斤墨脱特有的藤索编织而成的。很多地理或旅游爱好者都知道这个奇特“风景”,但对当地人来说,这可不是风景。
乃登县长那天在桥头告诉我们:1990年,德兴乡文浪村有个18岁的青年人、索朗旺扎,他从县城回家的途中,为德兴乡小学(“希望小学”前身)背了30多斤重的教材,没想到在藤网桥上遇到桥面的藤索断裂灾难,坠入雅鲁藏布江,尸骨无存。
在摇摇晃晃的藤网桥上走了一遭,不难掂量出“希望小学”所用的水泥等建筑材料从80K背到县城,又从县城走过这座桥背到德兴乡的份量。
那天,德兴乡的乡长、书记等人都到对岸的桥头来迎接我们,德兴乡天真可爱的小学生早已在村口摆好了夹道欢迎的队列,并预习了“欢迎首长”口号。
晚上,兴奋的乡干部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走,他们热情地拿出一桶桶当地的特产——颜色微黄的“瓢酒”,有人称之为“黄酒”。这种酒味道近似干白,度数低于啤酒,它是门珞族用“鸡瓜谷”、玉米等作物酿制的。所谓“瓢酒”就是门珞人喝酒几乎无一例外地要用一只铝瓢舀酒,往客人的酒碗里斟酒,喝完瓢中酒,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第二瓢、第三瓢……,奇特的是这里敬酒的人不喝酒,最多只是象征性地接受回敬抿一口。我们受到一瓢瓢轮番进攻,酒的度数虽说不高,还是灌得我们只能借故躲出去。
是夜,德兴乡的门巴族青年男女在“希望小学”的教室里,邀请我们跳起了欢快的圆圈舞……
已多次体验门、珞人的热情好客。可我们又能为他们做什么?
德兴乡的希望小学的教师住所,要是与县委领导的住所相比,可以算是别墅级别了。有独立的厅、卧室,有独立的厨房。但这些教室全是空巢,虚位等待着支边的教师。但谁原意来呢?天知道。
周忠杰副县长的“宣言”对我们也许同样适用:“我就是叫花子,不怕人笑话。”我和贺广华说,回去以后,咱们分头好好写写墨脱县的教育情况吧。或许会有点用的。
边老少穷地区的发展,本地人才的培养可能更实际一些。具体到墨脱,情况就更复杂了,有文化的本地人,也很难留住。“希望工程”对它来说虽然不无裨益,但这点可遇不可求的慈善款,仍然属于杯水车薪。
西藏团委的强巴扎西说,墨脱的“希望工程”刚刚启动,实地跑了一趟后,他说,在墨脱办教育,确实太难了。就象修建扎墨公路一样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