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标题：“莲花心”探秘

　　墨脱是“莲花”的意思，那么墨脱县的县城，就可以比之为“莲花”的“花心”。在墨脱县的“县城”居住了几天，县城的面貌一很快就清晰起来。

　　我们六人进入墨脱后，由于强烈的好奇心，每个人都自觉不自地扮演着记者的角色。我们住的招待所就成了临时“新闻中心”和“每日论坛”，各种信息和感受纷至沓来。

　　墨脱县城，位于雅鲁藏布东岸的墨脱村的最高点，坡下的墨脱村约有百户左右人家。我把它呼之为“县城”实在是为叙述方便起见。实际上，墨脱县城并不具备“城”的起码内涵，因为它根本没有“市”，它甚至无法与内地普通的乡甚至稍大点的村庄相比。

　　墨脱县城东面的仁清朋山上有一条几十米高的瀑布，它带动着一台几个千瓦的小水力发电机，这是墨脱县唯一的公用动力设施。但它只能保证县机关、医院、电视差转台、学校等重要部门的用电。整个县城，只有县机关驻地有三只自来水龙头，还不能保证时时供水。

　　这里没有街道、集市，全然一幅封闭原始的自给自足农业社会状态。一个典型的表现就是缺少起码的“度量衡”器和意识。

　　最初这个印象来自墨脱人走路。墨脱的路通常不以公里长短计算，而是以当地人走多长时间来划分。当地人如有急事可以一天从80Ｋ赶到县城，如果初来乍到，必须一人赶路，又觉得这62公里对自己也是“小菜一碟”，你就可能陷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困境。

　　还有更生动的。

　　当人地卖鸡，论只数不论轻重；

　　请人背行李计算费用时，背夫不是用秤称重量，通常只用手掂掂。你说，算40斤如何？对方再掂掂，想想说：“可以。”于是上路。天晓得误差有多大。

　　王红敏还目睹过这样的情景，有位老乡卖牛肉，手拿一杆刻度为30斤的秤却不会用。秤砣停在27斤的位置，他却从后往前倒着数，结果数出33斤来。

　　封闭的自然环境，使墨脱长期缺乏交换行为，哪怕是易货的行为都非常之少。这导致了墨脱本地的门珞族群几乎没有商品意识。当地人从事农牧所得，通常都自我消耗了。

　　后来我还听说，我们到达当天，县领导曾去一老乡家想买只鸡招待我们，但老乡不肯。有人解释，这并非出于吝啬，如果去老乡家里做客，遇上刚打到的野味，他会让你吃个够。

　　墨脱县城只有两家由四川人经营的个体小商店，由于运输困难，许多生活必需品在这同样有价无市，而能买到东西又太贵。它的服务对象也基本限于县机关的人员。

　　到县城的第二天，贺广华就从两家小商店抄、询到这里的主要商品和食品价格：

　　红塔山香烟25元一包，比拉萨贵一倍多；

　　大米7.3元一斤，贵两倍多；

　　健力宝15元一听，贵近四倍；

　　洗衣粉8元一袋(无货)，比同牌产品贵两倍；

　　二两装低档花茶6.2元一袋，贵两倍；

　　鸡蛋1.2元一只，贵三四倍；

　　活鸡70到90元一只，贵三到四倍；

　　猪肉：15元一斤(无货)；

　　火柴0.5元一包；

　　豆腐3元一斤……。

　　严重的交通不便造成的商品匮乏和价格昂贵后果，在表上一目了然。这里的公职人员的收入略高于西藏其它地区，然而面对这样的物价，这“高一点”就根本不足道了。

　　在波密时，周昆山曾说：“你们知道什么叫‘边老少穷’，到了墨脱就会进一步知道什么是边老少穷的边老少穷，也就是‘边境的边境，少数民族中的少数民族地区……’。”

　　周昆山还对我们讲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1990年，有个当地人就在县委、县政府大门下方不足百米处拦腰砍断一株大树，然后把露出地面部分的树桩雕成一个巨大的男性生殖器形状。县领导认为不妥，便把它毁了。

　　从文化人类学或民俗学的角度看，这一事件至少意味着原始的“生殖崇拜”宗教意识的残留，因而很值得注意。我在藏东南林芝县东久乡的寺庙剌嘛林的庙前也见过这类意味着“生殖崇拜”的雕塑，但在墨脱似乎更具这种崇拜的初始意义。因为社会规模太小，人口太稀，生产力水平又过于低下，通常也意味着缺乏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

　　但并不奇特的是，墨脱在这个世界地理上的特殊地位，并没有在外部世界高速发展现实反衬下，激发什么开发浪潮，却很自然地引发了许多人从另一个角度观察问题。

　　22日晚，拜访县团委书记欧珠多吉回来，强巴扎西突然大动感情：墨脱不应开发，应该全部保护起来。

　　这不是新观点。墨脱山势陡峻，虽然西藏有句名言：“山有多高，水有多高。”真实的情况却是，再高的水也只在沟里走，要留在山地上谈何容易。因而墨脱极难扩大水稻种植面积，墨脱全县竟有9千多亩刀耕火种地，占总耕地亩数近半。这里运输极度困难，也用不上化肥。畜牧业也是粗放的，连猪都满山乱跑自己觅食，当地习俗又嫌农家肥施于作物不干净。这样一来，就导致了一个必然结果，肥力有限的刀耕火种地种一块、弃一块。虽然作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墨脱广大地区已被保护起来，但保护区外烧得如同“鬼剃头”的山峦，依然使人看了心痛。

　　还有个特别值得注意现象。由于国家特殊政策，墨脱本地人几乎从事任何经济活动都无须纳粮纳税，温饱问题已基本解决。但由于潮湿气候和劳作的艰辛等自然和历史的原因，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酿酒，而刀耕地上的作物大多用于酿酒了。

　　这正是笔者此前此后多次听到一同样建议和设想重要原因：墨脱最宝贵的地方在于它是这个星球上罕见的动植物“基因库”。为了有效保护它，可以考虑把墨脱的居民迁移到交通更方便的县区居住，或者在目前情况下把所有自愿迁移者迁出去，以此减轻人与自然间难以克服的冲突和压力。

　　还有人进一步提出：是否也可以考虑压缩墨脱县的“上层建筑”的规模呢？

　　在墨脱，列入“皇簿”吃“皇粮”的共113人。中国3千多个县中，它的“上层建筑”规模可能也是最小的。但特殊的地理环境，使这个最小的县级上层建筑也显得太过庞大了。每年一次的沉重艰险的物资抢运工作，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保障、维持这一百多人的起码生活。

　　墨脱没有乡镇企业，直至1991年以前，它的财政收入都是0。

　　1991年后，由于开始实行征收占地建房的基建税，墨脱才有了点微不足道的财政收入，据统计1993年，全县的财政收入只有13万元。这个情况表明，尽管墨脱是“上层建筑”规模最小的县，但县政府各种职能的履行和功能的发挥，须臾不可离开国家的外部输血。

　　墨脱的动植物资源之丰富，举世闻名。

　　的确，这里有世上绝无仅有的、与恐龙同时代的植物活化石──“树蕨”（学名桫椤），有乌木、楠木许多珍稀树种。我们还看到过许多几斤重一只令人目瞪可呆的野生大柠檬……然而如何合理有效地利用开发它，却是个艰深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