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标题：“从过去到未来”全都聊完了

　　墨脱的人口很少，在墨脱的汉族人更少。虽然早知道，但到了墨脱县城，知道“墨脱县只有18个汉族人。”（不包括驻军）还是很有些惊讶，太少了，少得找人说话都成了问题。而这确实是个问题。

　　到墨脱后，除了随行进墨脱的县领导，我采访的第一个汉族人叫石天清，这是一位年方20岁的姑娘，她是去年中专毕业后分到墨脱县的农牧局。我们到墨脱时，她也刚从青海的格尔木探望双亲回来。

　　说来也巧，石天清回家探亲时，正赶上中央电视台“边防纪行”专题片“新兵进墨脱”的播出。她和父母一起观看了新兵如何坐着多雄山的冰雪“滑梯”，出溜到热带雨林的夏天的情景。一个叫安兵辉的新战士在境头里，累得瘫倒在地……

　　这些新兵进墨脱前，就已经为进墨脱进行了一年的体能集训。后来我从墨脱边防三营了解到一个情况，正是由于交通的恶劣，每年进入墨脱的新兵，都是全军最后一批进入预定目标的。

　　石天清说，她母亲看着看着纪录片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孩子，你们到墨脱走的就是这样的路吗？！”

　　 “我对我妈说，我们走的就是这样的路。从八一镇出发那天，我们就一路走一路哭。女孩子哭，男孩子也哭。要知道，墨脱对一个女孩子有多难。全年用的卫生品我们都得自己带，这里根本没有卖。”

　　“你能坦率谈谈你对县领导的印象吗？”

　　“我们从多雄拉过来时，带队的是县人大主任坚争和副书记周昆山。路上，藏族姑娘达真双膝肿了，到了汗密兵站实在无法走路，坚争和周昆山就轮流背着她下山。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干部。都是一样的苦，本来这段下山的路他们走只要3天，由于我们的拖累，却走了5天，县领导和我们一起风餐露宿，已尽了最大能力照顾我们了。”

　　“分配到这，你是否觉得自己的命不太好？”

　　“不全是，有时我也这样宽慰自己，许多人想到神秘的墨脱都来不了，而我来过了。我只是希望在这的工作有个期限。既然来了也想做点事。但没有头，就实再难以安心。”

　　　“听说今年刚分来一男生，呆了一星期就弃职跑了。你怎么看？”

　　“说心里话，我有些看不起这种逃兵行为。我们女孩子都能坚持。他为什么不能呢？”

　　“如果在这里的工作真的没有期限，你是否也会象那名男生那样呢？”

　　“我不知道。这里人太少，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没有图书馆。”

　　女学生是否应该分配到墨脱呢？我曾与县里的几个领导聊及此事。

　　一个县领导说：这事儿确实很矛盾，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分些女学生来，否则长期在此工作没对象的小伙子又该怎么办。

　　另有一位县干部的态度则是：“其实，再苦、再寂寞、待遇再差都不是不能承受。只要有个期限，就人人有盼头。为什么不能在墨脱实行任期责任制呢？”

　　王红敏到墨脱后，意外发现自己教过的一名学生也在这里工作。那名学生对她说：“到墨脱的第一个星期感觉挺新鲜，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我们聊完过去聊现在，聊完现在聊未来，时间长了，连‘未来’也聊完了。如今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就是支援“边老少穷”地区的工作人员在墨脱面临的突出问题。就像墨脱路在历史上的修修、停停反反复复难以痛下抉择一样，在许多大局问题上，墨脱都面临着与严重的交通障碍密切关连的困扰而令人迷惑。

　　墨脱生活艰难，那份难以排遣的寂寞和孤独尤其明显。即使对于许多生于斯、长于斯，却又见过外面精彩的世界的墨脱青年也是如此。

　　周昆山曾感叹地说，如今有许多门巴“乌鸡”（门巴语姑娘的意思）到八一镇从事服务性行业工作或当保姆不愿回来，生活在这里“国达”（门巴语小伙子的意思）找对象也成了问题。

　　周昆山无意捅开了一个事实，在西藏正快速发展的“第三产业”对青年女性劳力的容纳力，已远远超过了相对于第一、二产业对青年男子劳力需求的情形。长此以往，又无有效对策，它对墨脱的影响会可能会更大。后来我们在背崩乡采访时还得知更吃惊的事，背崩乡有个村子的年轻姑娘几乎全到“外面的世界”谋生去了。

　　不应忘记介绍的是，墨脱除了18名吃“皇粮”汉族干部外，还有支几十号人的四川建筑包工队。包工队在县城下方不远处开了间茶室，里面还有一台声音嘈杂、图像模糊的录相卡拉ＯＫ设备，这本是包工头为打工仔工余消遣而建的，但县机关里的年轻人也多光顾于此消磨黄昏。

　　一日，我与掌管茶室的川妹子站在窗边聊天，请她谈谈在墨脱的生活感受。当时屋里很热，我提议到户外聊。听到我的建议，她二话没说双手一撑，从窗户跳了出去，这让我大吃一惊。后来我又见她全无惧色地爬上一株很高的树，在摇摇晃晃的树梢部摘取晚饭用的瓜果，我又大吃一惊。在西藏的墨脱，我又一次领教了川妹子吃苦耐劳的惊人能力。

　　聊天中她告诉我，有些打工仔与本地姑娘结婚并在此定居了。在墨脱，这样的倒插门女婿大约有40多个。而他们所以在此成家，多因父母双亡，在家无力迎娶。她说，在外面包工也很苦，但为了生活嘛。这位茶馆女“主持”很开朗，我猜想也许这是因为他们无论在哪总有非常现实的目标：只要能揽到工程、能挣到钱。

　　不过，“包工队”在墨脱也是备受诟病的对象。

　　进墨脱步行途中，几位县领导不时指着那些用极易腐烂的芭蕉树杆垫的路基说，本来该用圆木的，却如此偷工减料。这样的狗屁路基，工程款真是省大了……。他还说，像扎墨公路这样重大的工程，以后还是得让正经的国家筑路工程单位来干。

　　正经的国家筑路工程单位就能建好墨脱公路吗？我怀疑。